(9)
樊夫人不再执拗,终究上了船,樊不庸立在岸上,强颜欢笑,说道,古人常说兰舟送别,执手相看泪眼,我初次读到,总觉得太过书生气,想不到今日此情此景,真是暗合这样的句子,古人诚不欺我。
樊夫人心内酸楚,问,难道真的没有别的方法了?老爷为何不跟我走?
樊不庸握紧她的手,低声说道,以袁怀璧的为人,不达到目的是定不会罢休的,我须留在古昌城与他周旋,同时也要守住祖宗家业。希儿,你正怀着的骨肉,是我樊家唯一血脉,你自己定要保重。我了却此间的事情,一定去寻找夫人。另外,孩子出生后,不管是男是女,都叫做樊孔,孔子的孔。我樊家先祖樊哙是超群的武士,到了我们下一代,定要出个儒者,文武双全则更好。夫人须记下。
是,我记下了,我会照顾好孩子,你快来找我,我定会等你。
樊不庸眼里有了潮气,对船上乔装打扮的两个护卫说,天甲、天乙好好照顾夫人。两护卫也不多话,翻身跪倒,重重的对樊不庸磕头。樊不庸挥手,示意开船。希儿,我交给你的东西要好好保管,若实在护不住,一定要毁掉,咱就算翻不了身,也不能助纣为虐。樊夫人说不出话,泪如雨下,只是拼命点头。
船松动,慢慢离岸,樊不庸喊,三月之后,我去会你,樊夫人终于泣不成声。夫君珍重。
一月之后。迟暮。
樊不庸死在宅子里的软榻上,七窍流血,脸色发黑,眼睛里满是不明就里和猝不及防。身边躺了一地的人,有丫鬟、有家豆有两个樊不庸贴身的卫士,卫士的脸贴着地,手里的剑只抽出一小半。尸体躺的很平顺,厅堂里也没有打斗过的痕迹。只有一具尸体与其他人不同,她衣着华贵,委顿在官帽椅上,地上歪倒着倒空的红色细瓷瓶。看得出来,她是与樊不庸分宾主而坐,桌上还有一盏未凉透的茶。
这个女子正是袁怀璧最宠爱的小妾,袁向鲤第一个后妈。
然而奇怪的是,樊府的家豆守在门外,脸色木然,似乎是在和石狮子比耐力。丫鬟们洗衣服的洗衣服,清扫的清扫,安之若素。似乎没有人知道樊不庸死了,下人们仍然为了每日的活计忙个不停。
直到有人来,拖走了所有的尸体,樊府比以前更加平静,对下人来说,都一样,只不过是换个主人而已,只要没有人妨碍他们,谁死了都与他们无关。
樊府的牌匾被取下,劈成了柴火,取而代之的是袁怀璧手书的“袁府”两个巨大的汉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