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前事为因
圣旨是福全亲自来宣的,后面一场长串的宫人手捧满了金银珠宝,都是赐给她的。
萧府里的人跪成一排,恭恭敬敬:“恭送霍娘娘。”
她脚下一顿,花了些许时间将这几个字嚼烂笑话了,抖抖华美的衣袖上轿离开了,头也不回。不要回头,不能回头。回头?回头看什么?是看萧望之的苦涩,霍准的不舍还是扶风这个萧府侧夫人若有深意的笑容?她想想都觉得好心酸。
踏上轿子的那一刻她想,我还是得多谢皇上那句话。
皇帝那日和她交谈的片段她记得清清楚楚,丝毫没有受醉酒的影响。刘询就这么转身放了自己?不,不可能。想到那人冷硬声音下蕴藏的势在必得,她忽然打了个冷颤。
天家无真情,亲情在那宫闱深深里都只能是茶点笑话,何况她这个罪犯滔天的女人?那么是什么原因?
她想来想去都不明白,靠在车壁上觉得头疼得钻心。一晃一晃,外面太监来叫她:“娘娘,到宣平门了。”
她撩起窗帘子顺着太监的目光,看到的,是重重的,黑暗的,沉默的宫门,风雨飘摇,杀机暗藏。在那一头,大汉朝的汉宣帝正在指点江山,呼风唤雨,动用着那些人人望之莫及的无上权力。
“……走吧”她坚定着说。
我可以允许自己堕落一阵,但不可以从此沉沦,疯狂之后又会是最初的样子,一切又都好安静。我还有梦,明天总会来的。
看淡所有,不再刻意追求某些东西,落叶归根,属于我的,自会讨回来。
伤心了难过了,一个人静静,不在任何人面前掉眼泪。丢人的事情做过一次就够了。我不能原谅我的懦弱。
只是……
心还是变了。
经历过,体验过,人就变得温柔平淡,对所有发生的事情都能释怀,不管所经历的是巨大的伤痛,被人伤害或造成他人的伤害,都没有什么不好,一切都是被需要。
她越过高高的宫墙看向北边的天空,忽然释怀。何景言的心被挫骨扬灰了,那就捧着霍成君的一颗剔透玲珑心过活又有何不可?
春江扫着地上残积的积雪,一下一下,将那些被脚印踩的肮脏不堪的东西扫到角落。一阵寒风刮过,院角那株高大的梧桐“簌簌”椅作响,一时间枝头的积雪又掉了下来。
望着一院子的枯枝败叶春江低叹了一声。这闲景宫真是一日比一日冷清了。
自前王皇后出事那日起,这院子便荒了。人人都道她家主子犯下诛九族的大罪,私通叛国,谋害皇族,最后死在流箭下。可是春江不信,她主子聪慧过人,怎可能那么轻易就死了呢?
但是宫里的人都渐渐忘记这个地方了,无人问津,荒草附生。凄凉到连她也还是相信,主子真的殁了。
望望天空,一眨眼,都过去五年了。。。。
不过一日的光景,皇后死了,刚出世的惺子也没了,太子重伤在床,杜婕妤疯疯癫癫落了个终老冷宫的下场。原本生机勃勃争妍斗丽百花齐放的后宫,一下静寂的如同似水一潭,就是车轮大的石头扔进去,也起不了半点波澜。
世事不可料
“春江姑姑!姑姑!快些、快些去看看吧!小主子又被人欺负了!”一个小宫女慌慌张张的跑进来,气喘吁吁。
春江被惊的一回头,手中扫帚一丢:“在哪里?!”
御花园
一个瘦弱的女娃坐到在薄冰封面的水池边,裹了一身的泥污,岸上几个锦衣孩童哈哈大笑。
冰冷刺骨的冰水将衣服沾染的厚重又冰彻,女娃一张小脸冻的青灰青灰,她面无表情的瞪着笑声尖利的那几个人,握紧了双拳,一语不发。
“哟,还生气了呢?”华衣少女笑的甜美,十一二岁的豆蔻年华,一双微微上扬的眉眼就已经很勾魂,少女话语温柔,声音清脆:“今天是我们不小心撞到你,但俗话说得好,好狗不挡道嘛,你怎么就不知道呢?”
少女偏头想了想,恍然大悟的张了下嘴以表惊诧“对哦,有娘生没娘教,难怪这么蠢~~”她用衣袖半遮俏脸对身边几个孩子轻笑:“喏,小野种一个,还想着见圣驾,做白日梦呢。”
“我不是小野种,”女娃被她的话激得面色青了又黑:“你才小野种!”
华衣少女眉目闪过一丝阴狠,转而又恢复笑眼:“四皇弟,这贱婢的狗嘴须得好好清理了。”
四皇子听到女娃的谩骂时就发了怒,不过是有皇姐在不变发作,听到少女这么一说,当即抡圆胳臂一巴掌甩在女娃脸上:“小怪物,这宫里谁不知道你的破烂身世?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公主?你根本就是那个单于的野种,你娘不要你,私奔都不带着你,啧啧啧,居然还砍了你的手指~”
“我娘才没有不要我!”女娃颓然坐在腊月的冻水里,辩解的有气无力,底气不足。
“还冒名是拿霍皇后的女儿,嗤,可笑!明摆着就是战场上带回来做人质的私生子,要不父皇怎么把你丢在那废院子里不闻不问?连个名号都没有~”
“我。。。。我。。。”女娃垂头落寞
“小怪物,你活着干嘛!”一群孩童捡起脚边的石块对准她就是一同乱砸。旁边跟随的太监宫女见多了这事,对视一眼便不约而同的眼观鼻子鼻观心,万事只当做看不见听不见。
石头狠狠砸在女娃身上,她死死抿住嘴唇,倔强的仰起头,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哎哟喂!小主子们可别再闹了!”一个大太监跑过来试图阻止:“长公主,这被皇上看见可不得了!”
一旁安静看热闹的华衣少女不以为意:“无碍,不过是主子管教奴婢的鸡毛小事,父皇不会在意的。”
那几个皇子玩的开心,四皇子更是上前提脚向女娃踹去,女娃看着他,屏气凝神,就在他那一脚快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伸手一抓,将他的腿顺势一拉,二人一起跌进泥水里。
四皇子气急败坏,伸手就打,女娃也不甘示弱,手挠脚踹,两人便滚在泥水里厮打起来。
岸上几个皇子见状先是一愣,旋而竟喝彩看起热闹来。大太监又急又慌,手足无措,对着混乱场面完全没有办法。
忽听的背后一声呵斥:“胡闹!!”
大太监回头见来人,顿时送了一口气:“奴才见过太子殿下。”
刘奭沉着脸走向那几个规规矩矩跟他请安的皇子皇女,厉声道:“上回罚得太轻了么!不知规矩!!莫以为几位娘娘动动嘴皮子就能完事,屡教不改,这回的事情不重罚,你们就不长记性!”
敬武长公主站出来笑盈盈的请安:“太子哥哥可看清楚了,哪里是我们惹事?明明就是她对四皇弟不敬,将他拖入水中暗算。”
刘奭也笑,“皇妹这一套说辞我都听的厌了,下回换个新的吧。”他看着自己同父同母的亲妹妹,眼中有一丝不快:“这避重就轻的毛病,还是改了的好。”
敬武长公主被狠狠噎了一下,又不好发作,便回头示意四皇子。四皇子被她一瞪即刻上前:“太子几次三番的围护偏,,一个没有身份的破落奴才,太子看好她哪一点了呢?”
“那四皇弟又哪里看不惯她了?”太子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呆头呆脑天天给旁人当枪使唤,你白长了这几年!”
四皇子看看太子,又看看长公主,张张嘴,也没说出半个字来。
倒是长公主被气的“哼!”了一声,掉头就走。
刘奭也不怎么管她,上前拉住女娃张兮兮的小手:“安然,走吧。”
安然哪里会轻易放过四皇子,正想偷空再补几脚泄愤,抬头却碰到太子略带责备的眼神,也就乖乖低头跟着走了。
拉着安然行至一小亭坐下,他掏出方帕给她细细擦去脸上的泥污,温声责备:“不是说了不要与人起冲突吗?怎么又不听话!”
安然憋憋嘴,收敛起刚才打架的凶猛劲儿:“听宫女说,皇上今天要去张婕妤那里听小曲儿,会路过花园子。。。。”她不敢叫皇上“父皇”,皇上会皱眉。
“太子哥哥,我就想在后面偷偷看几眼。。。。”
刘奭手上一顿,心里揪着:“。。。。下次带你去父皇面前请安好不好?”
“不了。。。皇上不喜欢安然。。。。”她沮丧的耷拉着小脑袋,将那只残缺的左手悄悄藏到背后。
真的,皇上从来不肯多看她一眼,哪怕她就巴巴的跟在御辇后面,皇上也不会回头。偶尔扫过来的目光都冰冷的叫她畏惧,没有一丝温度啊。。。。
皇上从来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
不过!她还有太子哥哥!
安然甜甜一笑,伸出双手搂住正在弯身为她清理的太子:“抱~”
刘奭一愣,看着小女娃亮晶晶的笑眸,忽然心里生出一种莫名的情愫。将她小小的身子抱起来,丝毫不避讳她身上的泥水,起身大步向闲景宫的方向走去:“走,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