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世事非难料，吾生本自浮
“莫大哥！”洛寻卿凑近前，“时势乱，你们到哪儿，也不会寻到安全地儿的！”转而，她面向苏天瑟，正色劝道，“苏姑娘，你就不要再执拗了，难道你真的要拖累莫大哥和阮公子么？万一碰到那些乱杀乱伐的士兵，就算他们武功再强，也敌不过那些人多势众的兵力啊！”
苏天锦看她一眼道：“洛姑娘此话差矣，我妹子从没有叫你们任何人跟随于她，你若有微词，不妨去说服你的莫大哥和阮公子，没得凭甚来说服我妹子！”他说完轻轻握住天瑟的手，“天瑟，我们走吧！”他向莫非央和孟佳鸾看去，“我们兄妹不需要任何人护送！”
莫识君和阮非泊哪肯放他们离去，一手拽住一个，阮非泊拉住苏天瑟道：“天瑟，你赌的何气？难道你不要我和小莫了么？”
苏天瑟轻拍一下他的手背，解释道：“非泊，”她看一眼拉住天锦的莫识君，“小莫，你们不要如此，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的，一切事情，我和天锦自有解决之法，至于去何处，我已经想好，你们不必让长辈们为难！”
“你这是何话？”莫识君手里紧抓着天锦，一双凤目看向天瑟说道，“我与非泊在你三岁那年就和你在一起，相依为命，就算没有别的，也有亲情，难道比天锦就远到哪里了么？就是天锦，你一躺十年，心里就不感念我们一直替你守护着这个妹妹么？”
“好了！”孟佳鸾不满道，“非泊，师傅的话难道你不听了么？”
“师傅！”阮非泊央求着，满脸急切。
“小莫？”莫非央也冷下脸，却只得到自己儿子别到一边的面孔，他沉着面色，走到苏天瑟面前，凝重道，“苏姑娘，按说这个话此时提有些不合时宜，但如今我儿与非泊明显对你都有意，你今日也不妨对我们长辈儿的说个明白，苏姑娘的心里到底喜爱哪个？如若是我儿，那么我便让小莫随你去，如若是非泊，我便替你孟姨应了，让非泊现在便跟你们兄妹走！”
“一个也不是！”苏天锦未及思考便代为回道。苏天瑟看看他，也没有去解释什么，战乱肆起，谁知道今日虽能活下来，明日却又怎个光景，自己的确没理由去拖累别人。再者，她也一直鄙弃自己朝三暮四的情感，索性一个也不选，与天锦老死在世外偏僻地，倒也干净！
“苏天锦！！”莫识君与阮非泊一起斥道，但更让他们寒心的是，苏天瑟竟然未表示反对，难道，在她的心里，的确向她的兄长表示过，对他们二人谁也无意？二人一起向苏天瑟抗议道：“天瑟，你怎得说？”
苏天瑟板下了脸，“家兄说的便是天瑟心里的话！诸位，告辞！”话音一落，她与苏天锦径直向自己的马匹走去，翻身而上，二骑竟然如此头也不回的向龙城方向折去。
“小白眼儿狼！”莫识君与阮非泊极度默契的翻身上马。孟佳鸾在后厉声喊道：“非泊！你要违抗师命么？！”
阮非泊支吾的说不出话，软情搂着汀芷上前劝道：“鸾姨，算了，我看他们兄妹二人也是往龙城方向赶回，咱们不如先这样顺路走着，日后再计较，别让阮公子为难了！”她话音一落，洛寻卿也赞成着点下头道：“是啊，莫伯父，咱们不如先这样赶路吧，反正都是去往龙城方向！”
孟佳鸾冷哼一声，气得一言不语上马便走，莫非央也叹口气，紧跟着赶上了她。软情众人上了马，洛寻卿身怀功夫，所以汀芷与她共乘一骑，上了马，洛寻卿对犹自愣着的莫识君二人道：“先往龙城赶吧，至少现在与苏姑娘她们还是一路，真分开时再说别的！”
随着一声声的“驾~”，一行几骑有前有后的齐齐向龙城方向折回奔去。一路折回，迂曲蜿蜒的小道上，开始得见二三成群结队逃难、以躲避战争的百姓。家家户户原本剩余不多的粮食，都被龙檀君此次亲征之际被官家给收走了，一个个望向马上苏天锦兄妹的眼神、脸色，都无比的憔悴和薄弱。携儿带女，面色灰黑，衣衫脏旧，看来都是想逃往冥国的。
苏天锦在马上向前欠了下身，苏天瑟提马跟上，拦住了他欲向那些百姓告知的话语，“天锦，莫多事！”
“他们这是去送死！”苏天锦低声恼怒道。
看到他们兄妹按马停驻，路过的有几个百姓凑上来，其中一位老者劝道：“年青人，莫回头啊，听说长公主请了冥国军队前来相助我们了，鲁国贼子已经攻进几道城关，千万别往回走啊！”
苏天瑟轻笑一下回道：“谢谢老伯了，我们与亲人失散，回头来找家人的！”
那老者叹息着摇摇头，与家人蹒跚着离去，苍老的声音、浑浊的话语随着他一起远走：“走吧，碰上公主和冥军，就有吃的了~”
苏天锦自几日前往回返，这一路上看了多少避难的百姓，早得知了苏天瑟在稻种上动了手脚，导致田地荒芜，结不出一粒粮食，心下愧疚难安，不解问道：“天瑟，为何不让我告诉他们，你明知冥太子此举根本就是假道龙国，意图不轨，这些百姓此行必定有去无回！”
“同样是死，”苏天瑟声音淡漠的可怕，“何不给他们留个希望！”
看着她独自前去，马上瘦弱但倔强挺直的背影，苏天锦终是没再说出违拗她的话，只是一语不言，默默的跟上了她。其实同苏天锦一样矛盾，而又替苏天瑟向苍生、百姓愧疚怜悯的还有不远处跟从的莫识君、阮非泊二人。
“苏氏妖女！”一个老妇抱着怀里刚刚死去的幼童哭喊着，惊得已经远去的苏天锦也不禁回过头来，只听那老妇声音尖细，嘶叫着，“妖女，你还我孙儿啊！”周旁有人驻足劝慰，但也有人恻然擦过，也许在后者眼中，已经习惯了这种惨绝人寰的事情，抑或他们自己早先已经经历过。
“这妖女，我若见了她，一定生吃她肉，拆她的骨，给我们的稻种全烂到地里，她这是要灭我们龙国啊！”一个壮年汉子气恼道，边拉起那个老妇，周围好心的几人开始掘坑欲埋尸首。
莫识君与阮非泊互视一眼，默默骑马而过，稍远离后，莫识君回头看看那些仍在掘土的人，边儿上老妇手中的幼童已经被旁人抱开，莫识君回转身子，马儿慢慢向前踱步，他声音带着少有的颓意说道：“骨肉惨死，不知仇人却从身边过！”
阮非泊顺着莫识君的目光，一直延伸到前方已经远去，渐成模糊两点的兄妹二人，阮非泊不知是在劝身旁的男子，还是在劝自己，只是那话语之中明显苍白无力：“天瑟，也不想众生如此！”
一声自嘲的嗤笑，莫识君抖着缰绳打马前去。阮非泊叹息一声，边跟上边鄙弃自己，明知道百姓凄苦，无粮可吃，战乱肆起，都是苏天瑟一手引导制成，稚子无辜，苍生无辜，为了龙辰祈一人的冤死，难道真要让这千千万万的百姓来陪葬？！
苏天锦兄妹二人休息的时候，莫识君与阮非泊也停歇下来，只是没有靠近他们。隔着十几米远的距离，却象生分了无数光阴，苏天瑟面上没表现出什么，心里已是悲凉无比，知道已经与他们二人生出了隔阂，这种隔阂不同以往，她能够感觉出来，怕是此后一生都难以弥补的裂痕了。苏天锦轻语安慰着：“以后会好的~”说完，他拉着苏天瑟靠着颗树坐了下来。
吃干粮的功夫，莫非央一行五人四骑也赶到了，单独扎成一堆儿，也许是孟佳鸾还在赌着气，并没有和小莫、非泊二人合成一伙儿。洛寻卿抱着汀芷下了马，软情打开包袱取出干粮、牛肉和水，此举立即引来林子外路边几个难民的顾盼。
有个黑头土脸的孩子蹭了前来，眼睛馋巴巴的直盯着牛肉，哈喇子毫不顾忌的在嘴边淌着。
汀芷企盼的看向自己的姐姐，软情会意，将一小块牛肉干和两个干粮递给这个孩子，孝儿接过食物，兴奋的转身向小路上他的父母跑去。“姐姐，他们好可怜！”汀芷靠在软情身上，眼睛只是盯着剩下的食物和水。
洛寻卿知道汀芷的意思，拉过她坐下，轻声解释道：“汀芷，咱们的食物也是莫伯伯的，要是都给了刚才的人，咱们自己便没吃的了！”她这话说的没错，若不是弑血宫家大业大的，且每个布点又隐密，哪里在这种时候还供得上牛肉吃。虽然战乱扰及四方，但一时半会儿的，弑血宫还无甚危机。无论走到哪里，莫非央倒不至于让这些人饿着。
“看你儿子的好眼光，喜欢这么个祸国殃民的女子！”孟佳鸾没好气地和莫非央说道。对方尽管不服气，可哪里敢顶嘴，面上讪笑，心里却想，你那好徒弟不也一样不争气。莫非央将水袋递与孟佳鸾，那边的软情正发出一声轻叹，声音不大正好让众人听得清，看她一脸痴迷的望向远处的阮非泊，洛寻卿被她这么情绪带动，一双美目也幽怨的看向莫识君。
软情喃喃说道：“苏姑娘喜穿白衣，阮公子与莫公子现在也只穿白衫了。”
洛寻卿叹息一声，“苏姑娘质品高洁，万中无一，当今世上也只有她方配得上众生青睐！”她话音一落，软情不甘心的低声道：“她质品高洁？这些逃难的百姓哪个不是受她所赐？！如果不是因为她从中捣鬼，别说这些人，就算是我们，会有今日的落魄么？”
洛寻卿戳她胳膊一下，示意她别再说下去，软情却更加不满道：“寻卿，我难道说错了么？她从宫里出来的身子，当真还能清高到哪儿去？阮公子生性梗直也就罢了，偏偏莫公子如此灵透之人，却也上了她的当……”
“够了！”洛寻卿劫住了软情的话语，声音里是少有的凌厉与恼怒。
汀芷“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引来那边两撮人的注视，但均只是扫了一眼。汀芷却要跑开之时，被软情一把搂住，开口轻斥：“兵荒马乱的，不是告诉你不能乱跑！”
“我想少爷了，我要跟少爷在一起！”汀芷开始哭闹。正烦乱时，那边拿着牛肉的孝子一家却被别的难民抢了手中食物，吵嚷着有哭有喊的，许多人厮打在了一起。
在众人犹豫是否该上去主持一下正义时，苏天瑟已经拉着苏天锦上马前行了。孟佳鸾看着自己的爱徒和莫识君又是随后而跟，不禁生气的摇头道：“我算白养他这么大了，眼睛里只有那个苏姑娘！”
莫非央劝慰着：“佳鸾，情字一关最难过，这几日，先且由着他们吧，到了龙城我们自然要让他们二人离开那个苏姑娘！”
“你以为他们还是小时候么？”孟佳鸾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怕耳朵只冲着人家苏姑娘长了！”一行众人知道是要动身了，也都收拾了东西，跟着上了马。莫非央与孟佳鸾当先行走，他嬉笑道：“只要我的耳朵朝你长就行了。”
孟佳鸾看他那副天生风流无羁的飘逸模样，心里的火气慢慢消了，宛尔一笑回道：“也罢，反正到了龙城便要分开，现下且由他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