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弃绢箧笥中，恩情中道绝（上）
苏天瑟面色阴沉走向浴桶，一平伸胳膊，向二人冷哼一声道：“怎么？宫里没教过你们怎么伺候主子沐浴的么？！”她这姿势，明显就等着自以为掩藏得很好的莫识君与阮非泊上来为她解扣脱衣了。
莫识君半是激动半是别扭地刚上前一步，不被小竹模样的阮非泊斥道：“站住，你要做什么？”
“给主子……”莫识君竟然没敢再说下去，不知道是再往前走还是退回去了。
“胡闹！”阮非泊恼怒道。天瑟不知道二人的身份也就罢了，莫识君与自己两个大男人，怎么帮她脱衣沐浴，成何体统？！
“嗯？！”苏天瑟故意冷眼瞪向这个不懂礼数的“侍女”，苏天瑟训斥道，“小竹，你还真想反了天了？刚才皇上要扒了你二人的皮，我还替你们讨情，合着你还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我？”阮非泊口结起来。
“放肆！”苏天瑟佯怒道，“在主子面前，你一个奴婢也敢称‘我’，当真以为我不敢治你的罪不成？！”
“主子息怒～”莫识君赶紧上前讲情。
“闭嘴！”苏天瑟心里一阵舒坦，那几日让这两个混蛋可把她给折腾个够呛，这会儿子总算报回仇来，“主子说话哪里有你一个奴才插嘴的份儿！自己掌嘴！”
她阴沉说完，莫识君心里直恨地牙痒痒，若不是阮非泊一直在暗示他别露出马脚，他真想对天瑟说出实情，但转念一想，若天瑟知道他二人的身份，那前几日他们一直给她气受的事儿，岂不是也一并给交待了，只怕天瑟到时更不会原谅他。怯懦着，二人闷闷地耷拉着头，也不说话，也不实施天瑟刚才命令的自我惩罚。
“这次就算了，下次再犯定不轻饶！”苏天瑟瞪向二人说道，“给我背过身去！”
二人都松了口气，转过身背着苏天瑟，只听得衣裳脱落的声音，紧接着听到她人进入浴桶中的水声，二人只觉“哄”地一声，火苗向脑子里拱去，眼前同时都幻想出一幅极致诱惑的旖旎画卷。莫识君只觉身体某部发紧，心虚地用余光向阮非泊同样的部位望去，果然也如他一般起了反应。当然，莫识君很快收到了阮非泊极度羞恼的回瞪。
苏天瑟露着香肩，锁骨下几乎都隐藏入花瓣下，散落发丝，股股幽香从她浴桶处向外散出。莫识君咽着唾沫，越是想让自己平静，却越是想入非非。苏天瑟侧头看看二人紧绷僵硬的背影，面上升起淡淡揶揄的笑。
“洗发！”苏天瑟轻声吩咐着。
如一根弓弦弹出般，二人速度极快奔向浴桶边，只是却都微弯着腰背，垂着头。莫识君端着金盆，阮非泊提起热铜壶倒上半盆热水后，再舀些凉水一点一点的边倒边试温，苏天瑟则故意漠视着他们生涩而笨拙的动作。
她背后位置放了个高凳，金盆端上，阮非泊眼睛不敢乱瞅，尽量回避面前那抹刺目的白嫩双肩，挽住她柔软的发丝放到了盆中，细细来她清洗起来。莫识君羡慕不已，撸起碍事的袖子正想将双爪也伸进水盆，被阮非泊小气地一拍，莫识君低声恼怒道：“你做什么？！”
“走开！”阮非泊象母狼护崽般护着自己掌心那湿润的长发。
“凭什么让我走开！”莫识君因药物而成女子的声音因为急切更加尖细。
“小兰，给我按按肩！”苏天瑟命令道。
“咳……”二人闻言险些趴倒，莫识君简直受宠若惊，炫耀地向阮非泊展示着无耻嘴脸，面上乐成一朵花。
阮非泊心里生气，一脸戒备地紧盯住莫识君，有他挡着，莫识君只能在苏天瑟身后一侧先为她按摩左肩。手指突然不知道该往何处放，眼前是她光滑的背脊和诱人的锁骨，白皙的脖颈优美如画，与水面上飘浮的花瓣相称，更加艳丽夺目。
到底，指尖轻轻按上，莫识君几乎颤抖了一下，身子更加的紧，甚至能感觉到尴尬的部位抵上浴桶，更加火烧火燎起来。他那副德性看在阮非泊眼里，越发不得劲起来，不经苏天瑟同意，阮非泊也不洗头发了，站到右侧为她按起右肩来。
“死木头你没完了！”莫识君语气比吃了醋还酸。
“要你管！”阮非泊梗着脖子还嘴道。
“主子又没让你按！？”莫识君抬高些嗓门儿，有意向苏天瑟告状。
“无妨！”苏天瑟微闭双眼，向后仰在浴桶边缘，双臂从水中湿漉漉的抬起平伸向前，也搭到了桶边儿上。只是她却没有发现，自己这一动，花瓣随着水浮动之际，胸前春光乍现，竟全看到那二人眼里。
“嗒、嗒……”嘀哒声作响。
“你流鼻血了～”阮非泊面无表情地提醒道。
“你也是～”莫识君也象失了魂儿的人。
“都下去吧！”苏天瑟觉得自己快要忍不住了。
“谢主子！”二人这回均不是假客气，稍一作揖后赶紧并行拖曳而走。
龙檀君一直在荣华殿前左右徘徊，好容易盼到苏天瑟着人唤他进去。“丫头！”刚刚迈进脚步，伴着他的喊声，一下子，整个人被刚刚出浴的天之宠儿深深震撼住。她的脸庞带着热气薰过后的淡淡红润，乌黑的墨发一垂至腰，宽大的雪缎白袍垂至脚踝，碧玉的翠铃铛绿油油的坠在那一弯雪肌处，仿如幽谷中自在飘浮的精灵，更似世外天山间遗落的飞仙。
“我要怎样才能把你藏牢！”龙檀君喃喃而语。
“皇上～”内监在外尖声而报，“香嫔娘娘在外晋见！”
“不见！”只短短两三日，龙檀君竟然象忘记了这个女子。
“慢！”苏天瑟右手一搭龙檀君，后者赶紧搀上，倒象是她的奴才般，却心甘情愿。
“正好出去走动一下，你莫非真想永远将我困在此处？”苏天瑟怎能不知香嫔是来打探自己消息的，她此时风轻云淡，缥缈依依的模样，龙檀君看在眼里，顿时喜不自胜，哪里再能有拒绝的份儿。
香嫔这两日每每来荣华殿前，都会吃闭门羹，皇上的面更是一次也未见着。此次千等万等，没想到却等到龙檀君与神子般的苏天瑟一起出来的画面。一个高大雄伟，一个如雾如烟，他们站在一起，竟是如此的和谐。香嫔自卑心顿起，垂着首让到一侧，慢慢地咬上了唇。
苏天瑟白袍外披着一件淡紫披风，一圈白色裘毛围在额头，象没有顶的帽子般，头发被裘毛束得齐整自然垂下，脚上也没有穿平常女子的绣鞋，只是套了个厚的白色毛袜儿，裘毛束额、毛袜儿这些标新立异的物什儿，都是先前她画在纸上，然后让小梅比着专门缝制的。
龙檀君吩咐了无数内监在前面红毯铺路，一直延伸到了御花园中的彩云阁处，红毯两旁每隔三米放置一架火盆，其隆重程度胜似历界三国会晤之礼。
龙国野史上曾对此有记载：苏女如妖，媚惑檀君，红毯为路，金玉筑阁，朝不逢殿，日不阅折，自此祸起，直覆亡国。
忽啦啦数十人列在毯子两侧跟从，队伍里两侧打头的自然是梅、兰、竹、菊四大侍女，然后是龙檀君的贴身老内监和几个小内监，最后是继统领及他率领的二三十众长枪护卫。
“娘娘？”香嫔的侍女梦儿轻声提醒道，“咱们还是回去吧。”
庄严肃穆的队伍从眼前缓缓掠过，没有一个人侧目朝她看一眼，在曾经那么缠绵相爱的人面前，却尴尬的变成了一个闯入者，一个陌生人。曾几何时，她以为自己真的拥有了梦中想要的一切，她以为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真的爱她，以为自己是那么的得上天之眷爱，以至于一介婢女之身，在这深深厚墙之中艳贯全宫、得之独宠！
可是呃，当龙檀君微屈着身，一脸柔情地搀扶着那个神只一般的女子从自己面前走过时，香嫔所有的寄托与幻想终被击得粉碎，那些美丽的梦啊，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的就这样诀别。
“娘娘…”队伍已经远去，梦儿看到自己主子眼中落下的泪，不忍的劝慰道，“娘娘莫难过，在这宫里，谁不是一样，兴许皇上只是为了弥补前几日对这个主儿的冷落呢，毕竟她差点儿死过去～”说完，梦儿看四周无人，悄声道，“娘娘，莫怪奴婢提醒您，您与她，”梦儿指了下远去的队伍，“眉眼间当真有几分相像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香嫔眼前立时回映着与皇上在一起时的情景，他最喜爱逗她，让她生气，然后再万分迷恋的看她蹙眉的样子，且每每缠绵过后，他的吻也总是在她眉尖处辗转徘徊。猛地，香嫔抬头看看那高大肃穆的荣华宫殿，金光灿灿，被阳光一照，如此的神圣，却也如此的冰冷寒心。
原来，一切都是粉饰的谎言，自己自始至终都是那个女子的替代，而她自己又是多么的可笑，沾沾自喜地在那品尝幸福，孰不知所有的人都在醒着，只有自己在那做梦，象戏子中的丑角一般，孤零零地给别人逗笑的唱戏。
“走！”香嫔语气冰冷，双眼中是不甘与屈辱的隐忍。
“是，”梦儿垂首跟上，却发现不是回去的方向，而是追赶着那只远去队伍的脚步，“娘娘，您这是？”
香嫔目光冷冷扫了梦儿一眼，后者不敢再多问，却见她的这个主子娘娘一脚便踩上了红毯，沿着红毯中心挺着胸大步向前走去，昂起的头上一片倔强神色，梦儿不禁惊叫道：“娘娘！不可！”
“放肆！”香嫔一声厉语斥道，她端起的主子身份让梦儿不敢再多言语，香嫔继续走着，双拳在宽袖中狠狠相攥。她心里有另外一个声音在叫嚣，她不服，她不甘心，皇上不可能不爱她，在那个女子进宫之前，皇上就已经爱上自己了，若不是如妃设计害她，她今日不定已经是何地位了。是的，一定是如此的，在自己入了綄衣院的日子，皇上肯定是思念自己，才将感情寄在那个与自己相象的女子身上，而今皇上终于又爱上了自己，却被那个女子以身体生病为谋，设计夺走了皇上对自己的爱，这种卑鄙的手段，怎能让她甘心。
也许香嫔也曾一直感念苏天瑟对她的相救之恩，正是因为如此，画儿向她传达与睿贵妃一起联手，打探这个女子生死的消息，并允诺如能“得愿”会给她一个与如妃平起平坐的妃位时，她有些犹豫和摇摆。可是如今，香嫔对苏天瑟岂止是恨，负心汉子薄情郎，香嫔却将对龙檀君的怨气都加之到了苏天瑟的身上。想到自己的亲姐姐竟然帮着这个外人，以谎言自己死亡的无耻诡计来重新夺宠，香嫔不禁又恨又气！
“既然你那么想死？那么，我一定会让你如愿，彻底不再醒过来！”香嫔心里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