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话一出口,金老爷立刻沉默,此话一溜顺畅而出,不知在他心里转了多少年,许紫乔明了,不是因为林江,也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容不下。

外面总有人说金家靠陈家才发起来,绿帽子戴了这么多年,他一直不说,也不曾n.u.e待舍依,许紫乔只当他虽然心里不高兴,但好歹是个守信重诺之人,不料今日,这最后一点好感也去了。

只可怜舍依,若要她出这金家……

陈父陈母为了女儿一直抑郁不安,心内痛悔,心肺耗损过大前年也过了,舍依现在出去,弱智女流独身在外,况且她容颜清丽,很容易受人觊觎,这可如何是好。

“你也不要妄想资助她,我说一不二,留一个保一个,剩下的我一定好自照顾,若是不听,可别怪我仁至义尽。”金家老爷索xing撕破脸,他一直如芒在背,今日为了拔出这颗刺,他也顾不得露出那虚伪嘴脸。

许紫乔心内茫然,现在的金家,江南首富,若要为难一个女子,那就有如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想到那个倔强女子,这么多年未成见她出过几次偏院,即使姐妹这么多年,感情依旧在,只是,心却越离越远了,有一次撞见,她牵着一个小孩躬身对她行礼,说大夫人好。

那一刻,她们遥遥相望,不知彼此想些什么,这么多年都不见她低头,那一刻,她却为了躲在她身后的那个小孩子毫不犹豫就弯下身,现在……

许紫乔微垂首,半响,方缓缓说道:“老爷勿要发怒,此事交给妾身来做吧。”

金老爷自然心满意足,除了许紫乔,任何一个人去他都不放心。

不过是区区一碗毒药,那一汪碧色还是她亲手熬下的,慢慢的大火煎,小火炖,小扇轻摇香味弥漫,她吸吸气,不知道毒药为什么都这么美。

推开门的时候她看见舍依温婉不减当年的美貌,一瞬间好似回到了云深寺的庙门前,她们四目相对,彼此是不言而喻的默契,那一刻,许紫乔看着舍依眼中的光辉慢慢落下,苍白染尽红颜,她,还有她,都还这么年轻啊。

舍依对着门外脉脉一望,她也跟着转过身去,跟着看那孩子,他懵懵懂懂的傻站在那里,他什么都不懂,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却要为你失去所有?

那一刻,她恨,好恨。

舍依喝了毒药,那是理所当然的,可是,这样的理所当然,置端来毒药的她于何地呢?她不说,不争,也不辨,只是和她相拥坐在紧闭大门的室内,看她弱弱的对她笑,对她说:“姐姐,这么多年,辛苦你了,我知道,我一直知道,你为我的好。”若大金家,踩低爬高,若不是紫乔护着,凭她深居简出的个xing,怎么可能只颜面上受点委屈,恐怕她和缕衣早就饿死了。

许紫乔潸然泪下,你若知道,怎么还舍得如此伤我?

可她依然没有问,只是一丝一丝的仔细打理她的发,好似还没嫁前,她们彼此为对方梳髻,眼泪滑过那青丝,一瞬间就去得远了,落在衣襟上,点点都是心伤。

“可是,姐姐,我们都没幸福过,我只是舍不得那一点点的可能,你说我比你勇敢,我就要做到,怎么可以,并蒂而生,却一个都不好,姐姐……”

不是同胞,却胜似同胞,好一个并蒂而生,舍依舍依舍依,我可怜的舍依啊……

“姐姐,你别恨,我知道你的心,这么多年我不见你,就是不想给你带来不好,我已经如此难看,若跟你太近,只怕把你也拖下来,我不想,我要你活得好好地,即使没有林薛,我也要你,好好地……”

陈舍依握住面前不断颤抖的手,一片冰凉的触感,怎么摩挲都暖不起来,她放弃摩挲,双手包住那纤弱的手掌,遥遥想起那年,她们暖暖的十指交握,看前面踌躇满志的林家兄弟,满心喜悦,她曾满面羞红,悄悄的垂首对她低低的说,那是我的夫君。

过去了,都过去了啊……

“姐姐……”

“嗯。”

“你给我照顾好菜菜,你知道,我舍不得他。”

“我知道。”

“那你就答应我,别恨他,他还是个孩子。”

“……好。”

“姐姐……”

“嗯。”

“其实,那时候,我真的好怕,呵呵,我爬到林江床上的时候,想到你总是跟我说不要任xing妄为,那个时候我真的有听,可是,我一想到我们一无所有,你还要嫁给别人,我就不怕啦。”

“……”

“我想到姐姐,再想到他们那样,我就忍不住了,我豁出去所有,不过是求个结果。”

“……”

“姐姐……”陈舍依撒娇一样的晃晃手中包裹住的手掌。

许紫乔侧首,她怕自己一出口就泄露了所有,可是舍依依然不依不饶的摇晃手臂叫她答她,她深深吸口气,尽量掩饰破碎的语调含糊答道:“啊。”

“姐姐。”陈舍闻声依忽然抬眼,许紫乔拥着她躲避不及,满脸泪水尽收眼底,陈舍依努力弯起嘴角,有点哆嗦的道:“姐姐,这么多年,我一点都不怨,我喜欢林江,他不喜欢我我也不怪他,姐姐,我去了你要好好活着,给我照顾缕衣,你的孩子狐儿终年不在身边,就当缕衣是你的孩子吧,姐姐,答应我,你要答应我。”

许紫乔望着她,眼泪扑簌簌的一颗接一颗,她心内愤怒,舍依你怎么可以如此残忍,我们情若姐妹,一起长大,一起喜欢,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啊!可现在,你却心安理得的撇下我,却还让我不能不独自活下去。

可是,望着她如火烛般坚定的目光,许紫乔不能不答应,不能不点头。

走的时候,陈舍依一直念叨着那首《上邪》,那是他们四人一起去泛舟湖上的时候,她和林江一人一句诵出来的,她假装不学无术背不出来,林江边笑边教,一首《上邪》缠绵悱恻,醉了她,却没醉了他。

☆☆☆

许紫乔收回思绪,有些东西,你以为忘了,其实是刻在骨头里的深刻,忘无能。

“你娘死之后,我心内不甘,不该死的死了,该死的却杳然无踪,为什么我还要在这里?恰在那时,你认我为娘,这岂不是活生生的机会,我不能不管你,却又不甘你活得太自在,所以给你灌的药有好有歹,这么多年,我一直等你来杀我,却不料,世事易迁,连恨都抵不过。”许紫乔抬头看着他:“这就是所有的事情,你娘为我所杀,你被我灌药,至于我,偌大金家旁支错节,能活到现在着实不易,此去,也算是对得起你娘了。”

“你说……我是林江的儿子。”

“对。”

“那我的武师,林薛就是林江的弟弟。”

“不错,我也不知他此番过来所为何事,我也问过他林江的事,但他并没告诉我你爹的境况,或许已经死了也说不定,毕竟,林薛一向倔强,他若找到林江,岂可让他独自一人生活,绑也要绑在身边。”

“那林之迁?”

“据我所知,是林家叔伯家的孩子吧。”许紫乔略微有点不耐,忍不住的,又开始咳嗽起来。

“你的毒是哪个夫人下的?二夫人?”金缕衣有点踟蹰的问。

“这个你就别管了,除开她还有金家的亲戚,你也忙不过来,我不需要你瞎掺合,再说,你不是喜欢那林之迁吗。”许紫乔语调平平,好似说的是今天吃什么一样淡然。

缕衣心内悚然一惊,想不到自己都还未曾说出口的话,她却一口断定。

“没什么好惊讶的,你若喜欢是你的事,不说我不是你亲娘管不着,就算是你亲娘舍依,也断不会阻拦你的,她那么乖巧任xing,若不是独独喜欢了那林江,怎么可能不幸福。”许紫乔抚了抚嘴角,轻轻拢起衣袖。

“好了!我也该去化妆了,毕竟一大家子的人都等着我死,还有,那金寻虽姓金,却是你娘救回来的,不是金家的人,若到了关键时刻,你尽管找他就是。”许紫乔推门而出,掠影躬身也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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