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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闷。
这又不是棺材……
她觉得莫名其妙,困意上涌,便打了个哈欠回下房去歇息了。
终于,四下里再没有一个人了。
梅幼舒便静静地跪在蒲团上,忽然就忍不住回想起同王氏在江南水岸的那段时日。
那时候,梅幼舒便每日躲在屋子里,王氏都不许她出去见人。
“母亲,鞋子挤脚……”
小姑娘怯生生地鼓起勇气告诉母亲。
然而王氏仅是皱了皱眉,道:“你的脚怎么又长了?”
小姑娘眼中含着水雾道:“母亲,我的脚好疼,我想光着脚走路……”
“你是不是忘记了我说过的话?”王氏将她拉到怀里轻轻安抚,“女子说话要细声慢语,你是不是又不记得啦?”
小姑娘脸上的神情怔了怔,随即将声音调整得极为细弱,还是哀求着母亲,“母亲,我真的不想穿鞋子了,我想光着脚走路。”
王氏的表情忽然就冷了下来。
“女孩子的脚不可以长那么大。”
小姑娘眼中的泪登时便落了下来,泪痕糊了满脸,“可是脚好疼,脚指头疼,脚底也疼,母亲,舒儿怕疼……”
王氏道:“若你这都忍受不了,那就学人家拿布将脚裹上,待那脚长成畸形模样,套上鞋袜也是一样好看的。”
小姑娘惊恐地连连摇头。
“那就听我的话,待时候到了母亲就给你换鞋子,现在挤一挤,挤一挤它就不长了,舒儿乖啊。”
王氏莞尔一笑,眉眼忽然又温柔如水般,摸了摸她的脸,说:“我的舒儿是个天生的尤物,这样好的底子,可不能糟蹋了。”
小姑娘被她搂在怀里,却浑身僵硬。
尤物是什么?
她不想做……尤物啊。
她想和外面其他的小姑娘一起去玩,她想穿合脚的鞋子,哪怕光着脚都成。
可是母亲给她立下了好多的规矩,还有好多的惩罚。
那些惩罚可怕极了,可怕的让她不敢忤逆半分。
于是她渐渐的就好像真的变成了一个花瓶,由最初的一团泥坯,任由王氏揉捏塑形,乃至从火中出炉,来到梅府的时候,她便是个成了型的花瓶。
后来王氏说,只有成为梅府的女儿,养在深闺之中,她才不会任意被人抢掠了去。
天不知何时亮的,史嬷嬷奉了郑氏的命令特意前来祠堂查看,却看到那个小姑娘不知什么时候就趴在地上睡着了。
小姑娘面色苍白,身影娇弱,脸上的泪痕却尤未干透,仿佛梦里梦见了什么伤心事情,秀气的眉头都颦在了一处,淡粉柔软的唇好似还咬破了个口子。
可怜,真是可怜见的。
便是史嬷嬷都忍不住生出了一丝动容。
“将她抱回去吧,只要她自己不作怪,夫人会赐她平安的。”史嬷嬷吩咐了外面的婆子,又回头瞥了一眼小姑娘。
只要不越过了家中两个嫡女头上去,夫人也不会赶尽杀绝非要她走投无路。
只是嫁了出去以后,又有哪个人家能庇佑得了她?
平民之妻可抢可夺,富人之妾是玩物还可转赠,即便遇到个愿意真心待她的男子,也未必能留得住她。
怪就怪她投了个妖胎,过不得寻常日子了。
史嬷嬷对她那丁点怜悯也戛然而止,又恢复成原先那副冷肃模样。
梅幼舒回去后足足睡到了晌午后,碧芙伺候她洗漱换了衣服,她才缓缓进了些食物。
“方才二姑娘过来看过了姑娘,说是姑娘受了委屈,她心里都明白。”碧芙说道。
梅幼舒一边盛了汤喝,一边却想着梅幼盈的模样,想来想去,脑中只有对方柔和温婉的模样。
比起梅家的其他人,梅幼盈待她的态度竟算是最好的一个。
“我知道了。”梅幼舒刚喝完一碗汤,却见梅幼盈带着一个丫鬟从外面进来。
“妹妹竟已经醒来了,我方才看过了你便回去着人做了糕点,这不刚一做好,便给妹妹送过来了。”梅幼盈拉住她的手,很是亲昵。
梅幼舒细声道了谢,梅幼盈便拉着她往美人榻上坐下。
“为了那个不争气的岚儿,昨儿夜里可是委屈你了。”梅幼盈说道。
梅幼舒见她待自己极是温柔,也寻不出什么客套话来回,只小声道:“我身体结实一些,才没能晕,也算不得委屈。”
她说的无心,却叫梅幼盈的神情僵了僵。
她只当梅幼舒在暗暗嘲讽着她们,毕竟若梅幼舒这身子骨还叫结实,那梅幼岚岂不就是个蛮牛?
好在梅幼盈惯会应付一些尴尬的场景,只笑着转移了这话题,道:“已是开春,我想着你平日里不怎么装扮,饰物又少,我恰好也短缺些东西,想叫你一道去可好?”
她说着便递上来热腾点心,对梅幼舒道:“你先吃着,待腹中饱了,咱们再出门去。”
梅幼舒本不那么想出门走动,可一来没有个合适的理由拒绝,二来……那点心闻着便是极香的。
待姐妹二人乘车出了府去,来到大街,梅幼盈便仔细为她挑选起了饰物。
梅幼舒也未曾同她客气,但凡对方簪在她头上夸着好看的,她便一概都收下了。
乃至到了最后梅幼盈才察觉出梅幼舒是真的不会客气,再要结账的时候,她都罕见地红了红脸,同那掌柜小声表示将帐记到梅府名下。
出门一趟竟将身上的钱银都花得一分不剩,这对于梅幼盈而言还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然而当下她还需维持着体面,待二人脚累了,她便带着梅幼舒进了一家茶馆,寻了一处僻静包厢稍作歇息。
“我瞧妹妹也是个豁达之人,昨日母亲责罚完妹妹之后,母亲还同我说,她担心你会误解了她。”梅幼盈对她说道。
“母亲掌管后院之事,我与四妹妹有嫌隙,自然要二者并罚,且做女儿的岂能忌恨母亲,母亲昨日又将话说得那般清楚,我自然不会误解母亲。”梅幼舒说得极是缓慢,只是将事情从头理起,中规中矩一一对应着梅幼盈的解释。
然而听在了梅幼盈耳中却又好似变了味一般。
大抵是她打心底便对这个庶妹存了偏见,这才觉得对方说话是夹枪带棍的。
“妹妹可否原谅岚儿这一回,关于此事,妹妹往后就莫要再向任何人提起了。”梅幼盈笑着,终于将最紧要的话说出来了。
梅幼舒抬眸望着她,一双宛若清澈溪流的水眸仿佛荡着柔柔涟漪,倒映着梅幼盈的笑容,以及她所能看到的一切场景。
看着这样澄澈的漆眸,梅幼盈不自然地扶了扶发髻,笑说:“家里人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便是出嫁出门了,终究还是娘家和姐妹帮扶的多,往后的日子还那样的长,妹妹也不想和岚儿伤了和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