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婚前
婚礼前一天,赵枭霁早早叫醒了南胭。
“我有个朋友的画廊今天有画展,他邀了我捧场,我们一起去看好不好?”
南胭揉着眼睛:“让我再睡一会儿……”
他把手臂架在她的两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再不起来,我可要亲你了,我亲了啊,我真亲了。”
南胭猛力推在他的胸膛上,再怎么不情愿,可他绝对能想出更高的招数把她弄起来,在事情还没发展到他的下一步之前,南胭还是妥协的好,自觉点起来还省得被他折腾。
她还是会斤斤计较讨价还价的:“我堂堂赵氏集团董事长夫人,身份尊贵,是有头有脸有地位、有家有室有老公的人物,再怎么说也有资格摆摆大牌架子耍耍少奶奶脾气吧?要我去也行,不准开你那辆禽兽。”
自从他带她去试车,她就视那辆豪华小跑Reventon为洪水猛兽,里面充满了她痛苦的回忆,以至于她已经改口称呼它为“禽兽”。
赵枭霁却欺负她,笑着说:“我堂堂赵氏集团董事长,身份尊贵,是有头有脸有地位、有家有室有老婆的人物,再怎么说也有资格摆摆大牌架子耍耍大少爷脾气吧?我就要开那辆禽兽出去,你不爱坐的话可以自己走路去啊。”
南胭撇着嘴:“你怎么一点不会怜香惜玉?”
赵枭霁却好像有理有据:“我就是要怜香惜玉,才要开着禽兽出去,好让整大街的人都对你老公的车行注目礼啊,出个门都有一大堆羡慕的眼光盯着你,你还不知足啊?”
南胭捶他的胸膛:“你仗势欺人!”
赵枭霁打死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儿:“我这是爱妻如命!”
结果南胭差点又吐了,这人不知道怎么那么爱搞“速度与激情”这一套,在主干道上开那么快的车,而且他特狡猾,一见了交警跟见了爹似的,把那禽兽当成驴来骑,引得警察同志看了禽兽好几眼才超过他们放心地去前面了。
下车的时候,赵枭霁的朋友已经出来接他们了。
这下子就更窘了,因为南胭一下车就忍不住吐了,吐得搜肠刮肚,极为不舒服,可一回头就看见赵枭霁和画廊主人正盯着她看,南胭觉得不好意思,只好冲着那位不曾谋面但一谋面就是以这样特别的方式的画廊主人笑了笑。
那人直接无限阳光回了她一句:“嫂子好!”声音高亢响亮得如同站在骄阳底下宣誓,南胭倒还被他吓了一跳。那人说完了这话,转过头来,凑在赵枭霁的耳边想说悄悄话,奈何声音一点也不小:“嫂子是不是有了?”连周围的路人都听到了,齐刷刷的眼神仿佛要将她射死,南胭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省得看那赵枭霁如此这般的捉弄她,看她的好戏。
南胭一度猜想,这人是不是瑾秀失散多年的亲哥哥,那一副破铜嗓子真是十足十的像,很难想象这么一个青春洋溢的男子,居然已经是一间画廊的老板。
赵枭霁不但不阻止误会,反而希望旁人误会似的,半句也不帮南胭解释,南胭只好自己辩白,可她正准备开口,赵枭霁已经抢在她前面说:“这是我老婆,江南胭。”又指着瑾秀那位“亲哥哥”对她说,“这位是余扬生。”
南胭在心里对赵枭霁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儿,脸上却在笑:“余先生你好。”
余扬生毫不拘谨:“嫂子别客气,我还只是一个学生,不用称呼得这么郑重,叫我扬生就行了。”
南胭询问地看了看赵枭霁,赵枭霁会意道:“他是F大美术系的,现在还在读博。”
南胭笑了笑:“扬生好本事啊,还在读书就已经开画廊了。”
余扬生有点不好意思:“其实资金都是我爸出的,我只是挂个名而已,本来正在学美术,勉强算是学以致用吧。”
南胭说:“你也别跟我客气了。”
余扬生笑了笑,眼睛瞬间就连成了一条缝,引着他们走进了画廊。
这画廊倒真是不错的,参展的画也都有些水准,其中还有不少是世界名画,不过有的是余扬生私人收藏,并不出售,譬如有贾思铂约翰的标靶、村上隆旗下青岛千穗的作品、权奇秀的“咚古力”等等。南胭并不太懂这类艺术,只是跟着赵枭霁到处看,画面优美构图精妙的她也会赞上一声好。
南胭忽然看到一幅画,她整个人都呆滞了,身旁的一切仿佛一瞬静止,只剩下她和它对视。南胭并不懂这类艺术,也不懂得这一副抽象画,但她清楚地记得,容绍曾经带她逛过画展,而这一副画,正是当时他驻足停留的原因。
南胭记得,她稍微站在容绍身后,目光灼灼,一直看着容绍,而容绍一直盯着这一副画,他看了很久,一句话也不说,南胭也没有多问。那个时候的她,只要能够和他在一起,哪怕是什么也不做,她也是心满意足的。
可是容绍忽然对她说:“南胭,我们分手吧。”
南胭楞是不明白,又是惊诧又是难过地看着他,他却告诉她:“我就要出国念书了,我不愿意经营一段长距离的感情,而且你也快毕业了,将来你会遇上许许多多的人,总会有一个是你喜欢的,我不想再在你身上浪费时间,你也不必再为了我耽误自己。”
南胭全身的血液都如被凝固,喉咙里哽了一块石头,痛得南胭喘不过气来,她什么也想不到,只是站在那里,而被发梢一直都脚趾都渐渐发了凉,那种痛彻心扉的寒意刺骨,那种痛苦深入骨髓,再难拔除。
那个时候,南胭说什么也不愿相信,她的容绍,会这样狠心地对待她!
他是那样温柔的一个人,所有的事情都最先为她着想,所有的事情都体贴她包容她,他甚至从没对她发过一次脾气,他就像是最和煦温暖的微风,曾经吹绿了她荒芜的心田。
可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人都是会变的,他也不例外。他竟然能够这样对待她!
他怎么能够这样对待她?
南胭直直地盯着那幅画,眼泪满满的在眼眶里打着转,只要她稍一动弹,就会夺眶而出,溢满她整个脸颊。
余扬生察觉了她的异样,语气里似乎透着些欣喜:“嫂子可是从这画里看出了什么?”
南胭扬着头,尽量让眼泪不流出来,她硬着嗓子勉强说:“没有,我看不懂。”
赵枭霁这时也发现了她眼里的泪,关切地问:“怎么了?”
余扬生固执地说:“嫂子定是从这画里看出了什么,这幅画的作者是一个新晋画家,名气并不算大,这幅画我只用了很低的价钱就买到了,可是这其实是一副很有意思的作品,背后还有一个感人的故事。”
赵枭霁问了声:“哦?”
余扬生兴致勃勃接着说道:“这名画家本来是一个富少,生活无忧无虑,还有一个女友,可是这富少突然家逢巨变,一夜之间,一落千丈。这个富少也迫于生活,被送到国外交给亲戚抚养,不得不跟他的女友分了手。这幅画就是在他最痛苦思念他女友的时候创作的,所蕴含的意义也就是对女友的思念。”
南胭听完,已经是咬紧了下唇,指甲紧紧攥进了掌心,她只能更用力,只有疼痛感才能让她保持镇定。
余扬生说完,问她:“嫂子,我刚才看你样子挺难过的,该是看懂了这画的意思吧?”
南胭没有办法回答他,只好顺着这个台阶下:“嗯,是啊,真的很感人。”
余扬生相见恨晚地说:“嫂子果然是个有缘人啊,既然嫂子这么喜欢,我就把这幅画送给嫂子吧。”
南胭只好装出一副很高兴很喜欢的样子,赵枭霁谢过了余扬生,余扬生也忙着去招呼其他客人了,赵枭霁才在两人独处的时候问:“你今天是怎么了?”
南胭强打起精神:“没什么,可能刚才吐得有点不舒服。”
赵枭霁了然地说:“不舒服就不要硬撑了,我叫司机来接你回去吧。”
南胭点点头,赵枭霁拿出手机来,正要打电话给司机,南胭忽然把手指按在他手上:“婚礼就在明天了,按照旧式的规矩,我今天应该回娘家,明天你再来接我。”
赵枭霁说:“什么时候兴这些了?”
南胭却坚持说:“我今天很想回家。”
赵枭霁看出她心里有事,也不再逼她,打了电话叫司机来,送她回了她和芷香的公寓。
南胭没想过沈小茶居然会来找她。
她刚一下车,就看见沈小茶站在楼下等她。
那一次在医院偶遇,南胭只觉得和她生疏了太多,大致都算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南胭想了一万遍,也凑不出任何一条理由可以解释沈小茶会来找她。老朋友在一起叙叙旧,南胭还是挺乐意的,坏心情霎时就一扫而空。
总不能就这么站着,南胭还是请了她去喝咖啡,沈小茶点了一杯卡布奇诺,学生时代,南胭也是爱喝卡布奇诺的,后来工作了她才渐渐喜欢蓝山。浓浓的泡沫,诱人的气息,沈小茶拿着那洁白的小匙子一直搅拌着,就是一口也没喝。
气氛尴尬得让人难受,南胭还是开了口:“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
沈小茶勉强笑了笑,几次都是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要说的很难开口,她索性扯些无关紧要的说:“你还是这么直率。”
南胭笑笑,找着话题聊:“子阳怎么没陪你一起来?”
沈小茶表情一滞,低了头放下匙子,想了想才说:“其实我和子阳一直没和好,今后也是不可能了。”
南胭后悔失言,只好淡淡道:“最近有什么打算呢?”沈小茶沉默着,好像是出了神,南胭又喊了声,“小茶?”她才蓦然回过神来。
她微微低下头,忽然说:“上一次遇见你,子阳是陪我去堕胎。”南胭正好端起盘子喝了一口咖啡,差点呛着,还没来得及说话,沈小茶接着说,“孩子不是他的。”
南胭惊诧不已,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沈小茶神色楚楚地叹了一口气,说:“四年前,我和子阳分手,其实都是我的错,当年我移情别恋,把子阳甩了。我怀的孩子,就是那个男人的。我跟了他四年,他很爱我,我也很爱他,可是他因为……一些原因,就要结婚了,我的孩子也留不得,为了他,我只好打掉了。”
南胭愤怒说:“你既然怀孕了,他就应该娶你,怎么可以叫你打掉孩子!”
沈小茶苦笑一声:“不管他怎么对待我,我都是爱他的,自打我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我就深深爱上了他,我宁可抛弃了原有的感情去找他,为了他,我甚至抛弃了我的家人。”南胭瞪着眼睛看她,只听她继续说道,“我的家人反对我跟他在一起,要我和他分手,我不肯,我爸气得认都不认我了。何况如今只是打掉一个孩子,我又有什么不愿意的,只要是他要的,我都愿意为他做。”
南胭准是被瑾秀那股子江湖气息给耳濡目染上了,她气得直拍桌子,那阵势就好像被负心的人是她。
沈小茶说:“我就要去意大利了,是他的意思,他不希望他的妻子知道我的存在,所以把我送出国去,我答应了,下个礼拜五的飞机。”
南胭打抱不平:“小茶你怎么这么傻呀!”
沈小茶仍是笑着,嘴里却扔出一句惊天动地的话来:“我今天来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觉得你有权力知道实情,南胭,你是我多年的旧友,就算他不希望我说,我也要违背他一次来告诉你,我不想一个无辜的女人就这么被他欺骗,南胭,让我怀孕的人,是赵枭霁。”
南胭手里的匙子瞬间就滑落了。
赵枭霁从画廊出来立刻就回了公司,一到公司就连着开了四个会,等会议都散了,他才发现自己的脖子僵得酸疼,因为坐了太久,腿都变得软绵绵的,他稍微等了一会儿,等血行通畅了,才叫了司机来接他。
只要一想到晚上要给她的惊喜,他的心情就畅快得不得了,秘书不小心打算了咖啡,文件都被淋湿了,涂上了一层咖啡色,他也不生气,吓得那秘书以为他怒极反笑,直哆嗦着给他道歉。
那个女人也终于被他送走了。她简直就是个疯子,一直纠缠了自己四年,一点脸皮也不要,殷勤到极点的投怀送抱。他也想过使些手段好让她知趣,可是四年来,他也真使过手段来打击她,甚至让她和家里人全翻了脸,但她就是个疯子,出了这样的事还是一如既往死皮赖脸来找他,就算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理会过——除了有一次她灌醉了他。
他明天就正式结婚了,那个女人也总算是消停了。
更何况,他已经有了南胭。
司机载着他到了南胭家楼下,他偷偷跟家里的厨子学了南胭最爱吃的菜,亲自买好了食材,准备去她家里给她做饭。他笑着,那笑意就像是活的,会流动,一直蔓延到心里去。
他敲了门,听见她在门的那一边问“谁啊?”,他忽然有种恶作剧的念头,她喊了好几遍,他就是不吭声,满怀期盼地站在门外,想象着她收到这份惊喜的时候那种幸福的表情。这么想着,她已经开了门。
他灿烂地笑着:“外卖到了!”
“砰——”
他脸上的笑容依然绽放着,她已经“砰”地关上了门。他愣愣地看着那扇冰冷的铁门,想来想去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又敲门,这一次敲门,他用上了几分力道,那扇年代久远的铁门被他敲得嗡嗡作响,仿佛是在痛苦地哭斥。
她始终不来给他开门,大门紧紧闭着,搁在他们之间。
他着急起来,大声喊她:“南胭,南胭。”
她就是不理他,任凭他怎么呼唤她,她就是不来给他开门。他虽然买下了这里,可是身上并没有带钥匙,更何况他要是闯了进去,她不知道会有多生气。他不想气她,宁可自己生闷气,只好疑惑不解地坐在楼梯上,拿了一支烟出来放在嘴边,久久不点燃,最后顺手揉成了一团,然后又拿了一支出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黄昏早已过了,凌乱的星光透过楼道间的窗框投下来,或明或暗,在地上拖出一个长长的黑影,他循着方向抬头去看,原来是对面那栋大楼的影子。四周很安静,只有他轻微的呼吸声和偶尔他揉掉香烟的声音,隐约间有隔壁家的饭菜香气传来,他铁定是饿了,肚子咕咕的叫,他忽然担心地想,他还没有进去,没有给她做饭,不知道她吃饭了没有,忽然又觉得自己傻气,这个时候,芷香姐定是已经回来了,他不做,芷香姐也会为她做。
身后的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他反应了好几秒才想起来自己一直等在门外,他立马起来,转身一看,不是她,而是芷香姐。
芷香带着歉意说:“南胭不知道怎么了,在发脾气呢,难为你等了这么久。”
他却没有生气,迁就她。他问:“她现在气消了吗?”
芷香无奈地摇摇头,问:“你到底做什么事惹她生气啦?瞧那样子,我还真没见过她气成那样。”
他也摇了摇头:“我是真的不知道。”难道是因为画廊的那件事心情不好?可是迁怒于他,这也不像她的性子。
芷香也是想不明白,却叫他:“快进来,我是瞒着她悄悄开的门,待会儿她要发现了,想再开门就难了。”
赵枭霁连忙进去,芷香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指了指房间说:“她在房间里呢。”
赵枭霁笑着:“谢谢芷香姐。”
芷香说:“谢什么,明天就是婚礼了,在这会儿闹别扭可划不来。”
赵枭霁还是谢了一声,这才放轻了脚步走进去。门虚掩着,房间里没有开灯,大概是芷香姐故意给他留的,赵枭霁推开了门,几乎没有发生任何声响。只见南胭背朝里躺在床上,安安静静的,就像是睡着了,赵枭霁本来不想吵醒她,可转身的时候借着外面的光,晃眼瞥见她的肩头微微颤抖,他猝然觉得心疼,他才明白过来,她原来没有睡着,她是在哭。
这么一想,他索性大大方方走过去,无限温柔地抚摸她的长发。她的一头长发,乌黑亮丽,就这么洒在她身后的枕头上,空气里有她发上的芳香,在这黑暗的周围里暗香涌动。
她忽然坐了起来,带着恨意和怒意狠狠盯在他脸上:“你滚!”
他一看她,她的脸颊犹有泪痕,眼睛也红红的,他心疼不已地抓住她的手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南胭不理他,他就接着问:“南胭,你可以告诉我吗?”
南胭几乎怒吼:“你都已经有孩子了,为什么还要和我结婚!”
他呆愣,想了半天才明白她在说什么,连忙解释:“那个孩子已经打掉了啊。”
他没想到南胭听到这句话后,神情更是怨恨交集:“你到底还有没有良心?竟然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你亲手杀死的是你自己的孩子呀!我看错你了,我真的想不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他却理所当然:“我以为你知道的,你应该知道我是爱你的。”
他竟然还敢说爱她?她怒指着他:“小茶和你四年的感情,你都可以说断就断,我真的是瞎了眼,才会今天才知道你的真面目。赵枭霁,我真的很怀疑,像你这样负心薄幸的男人,会不会在骗了我嫁给你之后再狠狠地甩掉我,然后看我的笑话!”
赵枭霁恍然明白南胭为什么生气,他着急得都已经语无伦次:“事情不是这样的,南胭,你真的误会了,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说好不好?”
南胭却好像厌烦地捂住耳朵,眼泪翻涌而出:“你滚!你给我滚出去!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