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尽隐香处
我终究还是放不下,我从来,就不是一个轻易看得开的人。
向月生月若告了别便匆匆离去,月生皱着眉好像想说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道别,月若那小丫头倒是恋恋不舍的纠缠了半天。
我加快了脚步,明日,便是他们成亲之日,也好,这样,我总该死心了。
只一日我便到了将军府门口,门上的大红灯笼并未卸下,可却不像是成亲的样子,也并没有宾客。
我敲门进去,守门的小厮从前见过我倒还记得,便直接放我进去。我沿着院子往里走,却看见好几个大夫模样的人背着药箱陆续而出,难道谁的伤还没有好,我心里一跳。
走了几步却看见院中一大片冷梅花开,中间一个红檀木支的秋千上坐了个身量纤纤的女孩子,白狐裘的锦缎披风下露出一截水绿色的裙摆来,旁边一人摘了朵盛放的白梅花别在她发间,两人笑语晏晏的说着什么,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什么也听不见。
那人却察觉到了,回过头来。看见我似乎吃了一惊,匆匆几步走上前来,仔细看了看我,“相思,你终于回来了,你那日没回来,我让人去寻你,却怎么也没找到,你没事吧。”依旧是温润如玉的声音,夹着几分担忧。
我还未及说话,身后女孩子似乎惊慌失措的跌下秋千,“木离,木离你在哪?”木离慌忙跑过去将她搀起来,扶她坐回秋千上,握着她手,“没事,我在这,我在这。”我原以为自己已经习惯,心里却终究一涩。却觉得哪里不对劲,转眼看那女孩子,依旧是明丽婉转的好看的一双眼,却没有焦距的不知看着什么地方,原来如此。
大概是那日的伤导致的,绿衣居然失明了,刚刚那些大夫,应该就是木离找来替绿衣医治眼睛的,难怪,就连今日的婚礼也推迟了。
我看着他们俩人交叠的双手,径自走开,其实,她失了一双眼睛,却有木离这样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爱,又有什么至关重要的呢。
我转出去,将军府的旁边不远,是个大大的戏台子,我曾来过几次,也常是个热闹非凡的地方。只是如今天寒地冻的,倒是还有伶人在上面搭台唱戏,丝竹声伴着花旦软软的侬音,零星的几个人在下头看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我也找了个位置站在下面看着,天渐渐黑下来,底下看戏的人逐个散去,台上的伶人也停了戏回家,而我,如今又有哪里可去呢。我攀上去坐在红木的高高的栏杆上,看着日光落下去,月光渐渐升起来,被厚重的云层覆盖,慢慢的飘起雪来。
脚下渐渐地覆上一层白色的雪,我的肩上头发上睫毛上也落了细细的雪,我却懒得找地方遮挡,只是任它们落在身上,缓缓地哼起歌刚刚台上的伶人唱的歌来,词我其实不大记得,这调子婉转清丽,我只听了一遍却记得清晰。街上早已经没有人,漫天飞雪里只有我自己的声音被风吹散。
雪渐渐大起来,有一人青衫墨发,踩着地上的积雪而来。我看着他的身影在这浓重的夜色里渐近,映着积雪反射出的微弱的光,逐渐清晰起来。也不知为何并不想理会他,只是继续哼着未完的曲子,声音被风声吹散。他停在我身前不远处,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站着。
一首曲子哼完,我看着他,温柔的一双眼,带了点轻佻,却并不叫人讨厌的样子,一如我第一次在桃林见他的时候,那时候,他挑起我的下巴,给了我一个名字,那时候,我大概便已经爱上他。
我跳下栏杆来,脚踩在厚厚的积雪上,沙沙的,融化的雪湿了软缎的鞋边。我一步步走上前去,慢慢的慢慢的,风雪落在我们之间,像是一道怎么也跨不过的天堑。
他看着我,眼睛里面闪着一点希冀的光芒,“相思,你能治好绿衣的眼睛,是吧,你医术这样高,你一定可以的吧?”我看着他眼睛里面的光芒,突然觉得想笑,笑的花枝乱颤,笑的几乎泪满盈睫,我三个月不见,如今回来,他却只对我说,治好绿衣的眼睛,绿衣损了一双眼,他四处寻医倾尽全力,而我被他遗忘在那片大雪中,差点流尽了全身的血液。
我从未恨过他,可如今,我却甚至开始有点恨他了。想着他对她那样的温柔怜惜,那样美好的画面,我却生出了一种想将这一切毁灭的念头。
我踮起脚,唇贴在他耳畔,声音放的柔软,“好啊,你娶我,我便救她。”我看着他愣住的神情,心里是说不出是难过还是快意的感觉,我大概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我只是直直看着他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来,眼睛里流转着粼粼的波光,明艳妩媚蛊惑人心的笑,分不清是真心假意。
他似乎有那么一霎那的晃神,我一字一顿的重复了一遍,“你娶我,我便救她。”
转身走开,也不等他回答,只是慢慢的走进那漫天风雪中,缓缓地哼着刚刚的曲子,任风声将我的声音吹得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