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交杯星河
归一很是惊讶,但又好像在他的意料之中,冲着我被火光照得半晕红的脸笑说:“小二,哦不对,应该叫……徐公子,说说看,你这双子火眼金睛,又是怎么看出来我没有醉的?”
我唏嘘一声,鼻子里哼出几缕冷气来,“醉了酒的你,爬楼还能这么轻巧?三步并作两步,不摔死你?”
他露出疑惑不解的眼神,笑的有些不怀好意:“怎么?喝醉了就走不稳,这是什么原理?”
我大可不必对他阐述这些日常生活中再寻常不过的生理常识。
“因为小脑……”
他继续诡辩:“小脑?我刀儿爷活了这么多年,只知道人有大脑,猪有猪脑,这小脑……又算是什么东西?”
我点着自己的脑门儿,对着归一细细道来:“小脑维持着你身体的平衡,肌肉的舒张,喝醉了酒走路不稳,完全是因为你的小脑被伤着了。”
“嗬,我说你小二爷还真是单纯的可爱。”
归一完全没有一丝崇拜我的模样,身体后仰,双腿交叠舒张着,仿佛就是在笑话我。
“哎不是?不是你问我的吗?”
我感觉自己被像一只猴儿,一刻也不停的被他们戏耍玩弄着。
“我问什么你还真说什么,下次被别人问你银行卡密码,你是不是还要把你全家的密码全盘拖出?”
归一捧腹大笑,惊得楼下的人伸长了脖子瞅着我们,仿佛在看什么西洋景。
而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你不觉得你很幼稚吗,像个孝子。”归一伸着手指在脑门儿边画圈,不停调侃着我:“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完全不经过大脑思考,诶?大脑还是小脑来着?还是……猪脑?”
被他挑逗的生无可恋,我只不过是有一说一,这还有错?
“还没喝酒呢,就开始胡言乱语,难怪你从不喝,要是哪天被外面的怪蜀黍灌醉了,生怕你脱衣服都会变得如此干脆利落了呢!”
被他突如其来的话语冲撞,唐突不言,过了几许,脑海中措好词,方才无力辩驳着:“是……是吗?哪……哪里幼稚了?难不成在你看来,不喝酒,就是孝子行为?”
归一轻车熟路拿捏着我柔嫩轻薄的脸皮,被我面脸嫌弃避开。
“啧啧,你再看看你啊,长得像个嫩牛五方,细皮嫩肉的,哪里像是个大学毕业的成年人?”
嫩牛五方???他这算是在夸我吗?
我轻声假意咳嗽道“不会就因为这个吧……”
“思想太嫩,你连什么叫心机都不知道,还说什么学过……学过什么……犯罪心理?”
“怎么滴我就喜欢和罪犯聊天,这样我才有归属感,符合我的身份!”我据理力争着:“谁……谁愿意和你们一群凡人玩什么城府心机,这也算吗?嫩牛五方?”
“搞笑死了?自己心智嫩还说是我们不配?喂,小二,不是所有人都是你家的佣人,你早就不是吃好穿好的富公子了,你是下一任掌教,定教徐门的掌教,不要以为所有人都会护着你。”归一撅着嘴,故作冷漠姿态:“至少,我不需要这么做。”
“是吗……可我怎么觉得,你现在就在这么做……”我睁着一大一小两只眼皮子,越发觉得这叫程归一的家伙还真是会说一套做一套。
“我可去……你妈的……”归一一句脏话硬是被我活生生憋了回去,无话可说,那就换个话题呗,他尴尬傻笑试图转移话题:“哈哈哈此事咱们暂且不提,来来坐,今天可是答应我要喝十坛的。”
怎么?又来?
我大声惊呼:“墨羽不是替我喝了吗?”
“对啊!可是还没喝满,墨大人现在又不在,剩下的当然你来喝喽?”
“可我……”
这刀疤脸还真是绞尽脑汁想坑我一把,不过,他爱怎么开我玩笑,就随他开去吧,怎么说,这也是欠他的。
“刀疤,上次的事情……”我低着头,撇过额前细碎的发,慢慢道出。
“什么事情?你看我这榆木脑袋,我都忘的一干二净了,你知道吗?”归一不以为然,朝我傻笑。
顿时明白了归一的话中话,轻浮作罢:“呵呵,忘了吧,都忘了。”
“我也真是笑话,糊里糊涂认识一个什么护教,又被拐到什么陵阳山,认识了一个要杀我的叔叔,遇到你们一群怪人。”轻腻一声叹息,我耸着肩膀自诩道。
“我看你才是怪人!你说小二你啊,我到现在还是没明白,你当时是怎么了?像条疯狗似的见人就咬,哦对了,我还看见你的眉心好像……好像开了一只眼睛,反正是个标志,金光闪闪的,也不知道是啥,怪瘆人的。”
归一对我当时的状况瞬间来了兴趣。
说起这件事情。我自己也道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把我所经历的一切告诉了他们。关于那个记忆,青龙尊,赤霄……
“可能……这就叫水土不服吧……”
“我还真是好奇,你到底是为啥不喝酒?难不成,你当时喝了酒?走火入魔?”
“啊这……”我惊了,一时语塞。
为什么不喝酒,其实,这件事情,也只有我最清楚了,不过这段成年往事,我还没和任何人提过。
我的沉默似是揭起了他内心深处的伤痕,说是要我陪着喝酒,却见他换了个坐姿,盘坐于屋顶,伸手好像要去摘下夜空的启明星,眼角泛红,大声拧涕了一把,回归他往日从未有过的平静的样子,放稳两只空碗,安静倒满两碗酒。
“罢……你不喝……那我喝……”
“等等……”我勉强端起碗,闻了闻这一股刺鼻的白酒味儿,胃里不由自主泛起了苦水,眼睛紧闭,死就死了!
正欲大口喝下去,被归一一手挡住,说:“等一下……”
庆幸这一口还未喝下,不过本来还整着疑惑,接着他的话说道:“怎么?不喝了?”
“这第一杯……”他顿了顿,转身向后,恭恭敬敬端起酒盏:“应该敬的是……尚卿大人……”
我顺着他的影子撇过头去,正巧见着墨羽站在我俩身后一声不吭。
“墨羽!你是什么时候上来的?”
“尚卿大人早就上来了……”归一白瞟我一眼,勾着我的肩膀大声笑:“我就说你是个憨憨吧……嫩牛五方……”
“你们都没醉?”我惊讶之际,发现这里除了我,都格外的清醒。
“我们都没醉,所有人都没醉,而你,唯一一个没有喝酒的人却醉了。”这两家伙异口同声说道。
我心里暗笑,怎么可能?你们喝酒的倒是没醉,我唯一一个没喝酒的却醉了,可又料想,他们说的醉应该不会这么简单……
墨羽自己手里轻捻一只瓷碗,坐在我的旁边,双手扶着顶面的瓦片,叹了口气,仰天望着星空。
而归一也是个识相的人,主动给墨羽让了个位子,一个靠我很近的位子,自己呢,假混着下面有人喊自己,忙着离开了。
只剩下我们二人,他递给我一只碗,里面倒满了清香的茶水,“不能喝酒,咱们就别喝,以茶代酒吧……”
我接过茶盏,会心一笑,轻巧戏谑道:“怎么?刀疤脸都没到场,就赶着拜把子了?”
他轻佻绕过我的臂膀,见我的手与他相缠绕着,深情凝视着,挂出满眼星河:“夫夫传饮,谓之交杯。”
说着,我们二人两手执着瓷碗交缠在了一起,饮讫,将盏呈现一仰一合状,相视一笑,再无言语。
时而躺在床上,我也会笑话自己,后来,我也经常拿这件事情说笑:“我小二爷只想和你拜把子,你却要我喝交杯酒!”
当时,我还天真以为他只是在和我开玩笑,为了配合他的演出,我亦顺着剧情往下演:“合卺毕,那是不是要入洞房?”
他无半句言语,只顾着从怀中掏出一根细细的红绳,在我的手指上牵起那根红线,半跪在地上亲吻我手背上的伤痕。
我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哽咽着:“墨羽……你……醉了……”
“那你,就当我醉了罢。”
他的眼睛里泛起秋水横波,就这样一直望着我,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持久相望下,而我……半晌无语。
我感受到他认真了起来,或者说,他从始至终都一直在认真对待,只有我一人还在无知以为这只是一段逢场作戏吧。
“我是醉了,被你醉的神魂颠倒。”
“我……也……”
我答应他了?我居然会答应他!
“怎么H酒喝得都把我忘了!”
下半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幸亏刀疤脸及时出现,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刀疤脸!怎么才上来啊!快点!结拜就差你了!”
归一本意是想躲在背后看我们好戏来着,结果被我拉上片场,这下面的程序,不走不行了啊……
“靠!来了来了!催什么催!”
而后……
一碗茶,二盏酒,三个人,敬天敬地敬三教。
生死相托,吉凶相救,福祸相依,患难共扶。
天地作证,三教为盟,一生坚守,誓不违约。
说罢,三个人躺在屋顶上,望着满天星空。下面的人也散了,那一簇火丛也是渐淡渐隐,预示着快消失的黑暗,也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黎明。
其实,对于墨羽拜把子的态度,我还是想不明白,好好一个高高在上的护教大人,怎么会和一群孝子玩过家家的拜把子结盟游戏?
我也实在想不通,在这三个人之中,也许归一是最认真的,一口一个的评价说我心思单纯,其实,他又能老成持重到哪里去呢?他连二十都没到,就装作一把成熟的样,难道说现在的孝子都这样?
对我而言,这什么结拜的东西我就从没把它当回事。
而墨羽,我看着他迷蒙憔悴的眼睛,看不出个所以然,所以,原谅我的自私,把他也列人了我这种轻浮之人的行列。
“呵,可能墨尚卿也就是当个过场罢了。”
喝了不知道多久,墨羽保持一语不发的状态,只是躺在我的身边想着事情,我和归一聊了好久家常,舌头打卷喉咙发炎,差些说不出话来,打了个饱嗝,躺下。
可是我还没有困意,归一却早已是眼皮子打架囫囵大睡。
“天都快亮了,睡什么睡?”怕打扰到沉睡的归一,我也就只能小声嘀咕着。
“汝认真否?”墨羽突如其来的一句问答让我从半梦半醒的朦胧中猛然惊醒。
他也在试探我,他也在好奇。
“啊?”我装傻充愣。
“这次结拜,你真是认真的吗?”
我完全不知道原来墨羽还醒着,悄悄坐起身,成熟了几分,冷笑:“你不也没认真吗?”
“那合卺呢!”他的语调提高了几个分贝,生怕我在下一秒说不出他想知道的答案。
“我的态度,和你一样。”也不知道这样的回答会不会让他满意。
只见他眉间舒展,适时宽慰了许多,也没了刚才的那般紧张度,接着和我讲述他程归一的故事:
“这归一本是程门人,当年他父亲与一只妖精有染生下他,出生后,母亲被程氏族人封印杀害,父亲被长老囚禁,他是在洞里被发现的,发现时,一只黑猫纵身跳下,在他脸上留下痕迹,化为三道疤痕,族人最终决定让河神决定他的生死,将此孽障放入河中任其漂泊,独独被赶魂的杨家人发现,与此收养在世。”
“一句,你认真的吗?又或是,出于对他的可怜罢了。”我对他的身世本就漠不关心,我关心的是墨羽对他,对我的态度而已。
“似真非真,似假非假。”说得稀里糊涂之间,他偶一流盼,紧紧握着我的手,出神似般凝想:“可是,我和你的合卺之意,亘古不变。”
“亘古不变吗?就像远处的那座上古陵阳山……”
是啊,看吧,天亮了,又是纸短情长的一天……
故事还在继续,而接下来,徐二爷,是时候出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