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祭英魂
马车离赵国的王宫越来越远，阿余也越来越沉默。她不再整天的把车帘挑起来，而是时而看看风景，时而看看书。
这一路上虽说不如王宫方便，但却比王宫自由，阿余没觉得有什么不适应。是不是即使是在鞑靼过一辈子，自己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适应呢？阿余想着。
这样过了十来天，终于走出了赵国的边境，来到了鞑靼的草原。草原一眼望不到边，阳光毫无遮拦的晒在这片土地上，在草隙间闪着金子般耀眼的光芒；白云悠闲的在天空变着形状，在草地上画出变幻着的画。阿余的心情也渐渐激动。
她会在队伍停下来休息时到草原上找翠雀花，有时她能找到一大片的翠雀。平时在书里羡慕的花，在这里阿余能看到一大片，阿余觉得来鞑靼至少实现了她之前理想的一半，她很知足！
她甚至有一次忍不住在一大片翠雀当中躺了下来，眼前见到的是一片片的棉花，在蓝蓝的天上飘着，阿余觉得自己就像被一大群雀鸟驮着，在天空中飞。真好！
师傅的《杂物志》里说鞑靼人生性粗鲁、野蛮，可是他们的草原上却这么美，阿余实在很难把这样的人和这样的美景联系起来。
阿余陶醉其中！远处却隐隐传来哭声。这已经是进入草原了，难道有什么情况？阿余警惕地侧身，往哭声传来的地方望去。
是一个侍卫在哭！阿余觉得更奇怪了，他身旁并没有别人，可是却眼泪和鼻涕都流了一大把了。大概他已经哭了很久了，开始只是忍着，后来忍不住了才哭出声来，这才让阿余听到了。
阿余不敢打扰他，难道是想到了什么伤心的事儿？阿余再往下看，发现他是跪着的，他跪在草原上哭！他一面忍着不发出声音，一面用手在身前拢了个土堆。那土堆并不高，他似乎也没打算堆多高。堆完以后，他又跪着往后退了几步，理了理衣裳，开始郑重的磕头。不知道磕了多少个，阿余觉得他头都要磕破了。
他在祭拜自己的亲人！看来他有亲人跟着周将军出征了。听宫里的人说，周将军的十万大军全军覆没，他本人被虏了。十万人吗，那鲜血都能流成河了，他们经历了什么？竟会输得这么惨？阿余看那护卫哭了半天，最后抹了把脸，起身离开了，阿余觉得自己的半边身子都有些发麻。休息的时间差不多了，阿余拍了拍身上的土，往车队方向走去。
小笠已经站在马车旁等得有些着急了，看到阿余的身影，她高兴的跑了过来“公主！”她眼神有些闪烁，阿余知道她有话要说，便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公主，您一走，护卫们有好几个也不见了，我怕丢东西一直守着马车不敢跟过去。但是我发现他们回来的时候眼睛都有些不对劲，像是哭过的样子。”小笠小声地向阿余汇报着。
阿余点了点头。看来，这几个离开的护卫都有亲人在这里躺下，而且永远也回不去了，阿余想。
“公主！”小笠看阿余回过神来望着她，继续问道“公主知道他们干嘛去了？”
阿余点了点头，“他们只是去祭拜自己的亲人了。周世一带领的十万大军全军覆没！”阿余的眼睛也染上悲伤，小笠一怔，也静默下来！她们俩都是没有亲人的人，可是她们俩却比谁都了解失去亲人的感受。
阿余在车前沉默了一会儿，朝秦御使的车走去。
秦默其实早就注意着她俩了，见阿余过来，秦默赶紧下车，“公主有何吩咐！”
他这么直接，阿余便直言道，“不敢！阿余想问问御使大人，阿余现在能否代表赵国，御使大人又能否代表赵国呢？”
“这是自然！”秦默毫不迟疑地回答。
“那大人，我赵军将士十万战死在这片草原上，大人可否和我一起祭奠英魂呢？”阿余看了看有些呆滞的秦默，接着解释，“已经有一些侍卫趁着休息，去祭奠自己的亲人了。可他们的亲人不仅仅是他们的亲人，更是赵国的战士，难道只能偷偷摸摸地私下悼念，而不能明目张胆的祭奠吗？”
其实阿余更想说的是，周世一的命是命，他们的命难道不是命？只是……现在并不是使气的时候。
秦默已经反应了过来。他理了理自己的衣饰，郑重地朝阿余行了一礼，道：“臣遵旨！”
其实这两天有侍卫去偷偷祭奠亲人他是知道的，可也只是任他们去而已。刚刚他看侍卫们和公主都走远了，便担心他们会碰上。果然，公主回来没多久便走向他的马车，他还以为公主是发现这件事儿后，要来责他治军不严。不想，她竟是要给他们一个堂堂正正的理由。
秦默于是赶紧命人吹响集合号角，又让人在队伍里找来了酒水示意阿余带着侍卫们一起祭奠。
“阿余不懂祭礼，还请御使大人助我！”此处名义上她的地位最高，此祭当以她为首。可她没有学过礼，到底如何祭，便得秦御使提点了。
秦默却没有半点嘲笑地道，“公主！《礼》有云‘祭礼与其敬不足而礼有馀也，不若礼不足而敬有馀也。’公主有祭英魂之心，亡魂又怎会在意虚礼是否周全呢？况人在客中，便有不全，亦是无错的。”
说完便在车箱后放了三个酒杯，命人倒上酒，示意阿余上前。
阿余便正了衣冠，拿起三杯酒，洒向地面，祝道，“愿阿余此行能助你们能早日魂归故里！”
小笠便忍不住一旁哭了起来。
秦御使便也带着众人一起祭灵。
一时间，队伍里哭声震天！有亲人战死的，为亲人哭；没有亲人战死的，为同袍哭。
阿余没有再呆下去，带着小笠回了马车，两人半晌无话。
马车外，侍卫们哭声一片。阿余在心里下定决心，如果可汗愿意接受她的话，她一定会想办法至少让他们的尸骨还归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