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你不配
伏荏苒扯了扯他的袖子,“这是什么地方?”
“以前是家私塾。”
“这你都知道,我感觉你对这里很熟啊。”
弗谖脸上闪过一抹怅然,“不算熟。”
说着收回了视线,拉着伏荏苒继续往巷子里走,阎家就在那家上锁大门的隔壁。
许是一早就知道他们要来,门房未经通传就把他们迎了进去,没走几步就有一个胖墩墩的男人笑盈盈地大步迎了上来。
“有失远迎,弗公子还望恕罪。弗公子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正厅请——”
胖男人非常客气地欢迎弗谖,将旁边的伏荏苒打量了一眼,迅速收回视线不敢多看,形色间的谨慎、恭敬展露无遗。
伏荏苒心中惊诧,这家伙和他们说了什么,不会直接表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吧?
伏荏苒怀着好奇跟着伏荏苒去了待客的正厅,正厅装饰奢华,到处可见珍贵器物,还有名人字画。
伏荏苒有些失望,一点不像是大画师的府邸,倒像个暴发户。
弗谖被恭恭敬敬迎上了主位,伏荏苒也就不客气,在弗谖下首坐下。
那胖男人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太胖容易出汗,不时用袖子抹着额头,吩咐下人上茶上点心,催促夫人和小姐快些来陪客。
伏荏苒瞧他紧张兮兮的样子有点好笑,正想安安静静地看弗谖搞什么名名堂,正厅外传来一阵戏谑声。
“家中来了贵客,三弟怎么不叫兄弟们一起出来迎客,还当我们阎家不懂礼数。”
接着便是一连串密密麻麻的脚步声。
来的人有一大……群,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跟着跟着跨进门槛,不一会就把宽敞的正厅塞满了,显得十分拥挤。
伏荏苒脸上的肌肉都要僵住了,从别人嘴里听见还没什么感觉,此时亲眼所见才知有多震撼,阎家当真是……繁茂的很啊!
胖男人脸色渐渐难看起来,他拢来的贵人才不想便宜了他们,告诉他们才怪,要不是贵人说想来他家参观一下,他根本不想让贵客来府中。
但看着为首的几个兄弟,人都来了,总不能当着贵客的面闹出兄弟阋墙的事,让贵客看了笑话,即便心中不愿,胖男人还是笑着上前将几个兄弟都介绍给了弗谖。
“弗公子,这几位是我的兄弟,大哥、二哥、四弟、五弟,还有他们的夫人、儿子、孙子。”
胖男人挨着介绍,大家就挨着和弗谖打招呼。
弗谖从始至终都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只是简单地点头便算回礼,阎家人也没觉得受到了冒犯和轻视,全都恭恭敬敬地微笑着。
这一通介绍下来已经过去了一盏茶时间,等招呼打完,阎家老大率先开口道,“听闻贵人是对阎家的生意有兴趣,有意全部拿下?”
阎老三闻言脸色又难看了几分,他给自己找的客人,大哥这话一下子就变成阎家的客人了。
阎老大才不管自己三弟心里那点不痛快,十分真诚地道,“不仅我三弟,我们兄弟几个也想出手手中生意,不知弗公子可有那个意愿一起拿下?价格好说。”
弗谖摩挲着指腹,久久不回答,阎家几兄弟等得着急,就在他们又要开口时,弗谖突然抬头道,“上午在客栈听人聊起说阎伯病了,昨夜请了大夫,不知阎伯这会怎么样了?”
几人闻言,当即就尴尬起来,外面是如何议论阎家的他们再清楚不过,外面那些人能说什么好话,同时几人也忐忑起来,这位贵人不会以为外面那些风言风语就不做他们的生意了吧。
阎老三道,“折腾了一夜,天亮时才平静了下来,吃了药已经缓和了许多,多谢弗公子关怀。”
弗谖意有所指地道,“年纪大了折腾些也是难免,养儿防老不就是这时派上用场。”
几人脸色越发尴尬起来,弗公子铁定是听到了外面说阎家人不孝的事。
就在几人都以为这个生意要黄的时候,弗谖突然站起来道,“几位带我去见见阎伯吧,来了府上总不能不拜见,在下对阎伯的画作也是仰慕已久。”
弗谖如此说,阎家人自然不好不让他去,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便又转移了目的地,去往了后院。
阎伯住在主院旁的梨花园,院落不大,但胜在十分幽静雅致,是个养病的好地方。
伏荏苒观赏着梨花园的景色,这才有了点大画师住处的感觉。
几人进了屋,便看见了躺在床上的枯槁老人,一头银发稀稀拉拉,像是吸走了他的生命力一般,整个人枯瘦成了一根竹竿,眼窝凹陷,眼球混浊,已然是油尽灯枯之相。
阎伯眼睛虚眯着,看到有人进来,嘴巴蠕动了一下,却是什么也没说。
弗谖也不嫌弃老人身上难闻,就像亲人一般凑了上去,嘴巴几乎要挨着他的耳朵,“阎伯您好,晚辈弗谖,很荣幸能见到您。”
阎伯眼皮掀了掀,看了他几眼,嘴巴动了动,发出轻微的声音,“弗谖?”
“是,在下弗谖,仰慕阎伯画作已久,能见到您实乃三生有幸。您身体可还好,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
阎伯没有多看他,慢悠悠地从他脸上收回视线,目光却在飘过伏荏苒脸上时陡然停住,混浊的眸子渐渐撑开,整个人像是一下子激动起来,全身都在战栗。
“看来阎伯很喜欢在下。”
阎老三笑眯眯地附和,“是啊,难得见祖父这么激动,两人看来是有缘。”
弗谖自来熟地和阎伯拥抱着,将阎伯几乎半抱了起来,亲昵地揽着他的肩膀,看着就跟感情深厚的祖孙一般。
阎家人看弗谖与阎伯相处的如此好,都按耐不住的开怀,这下生意应该更顺利吧。
弗谖半抱着和阎伯,却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在他耳边小声说着,“你应该猜到她是谁了吧,毕竟那张脸一模一样。”
阎伯闻言,整个人战栗地更加厉害了,一双眼睛用力睁着,死死望着伏荏苒,又水雾在他眼眶里打着转。
弗谖无情地道,“我带她来不是为了了却你的遗憾,而是来提醒你曾经做过的事,死了记得到地狱里去报道。”
阎伯眼睛里流下了眼泪,呜呜啜泣起来,努力朝伏荏苒伸着手,可惜手臂却被弗谖压着,不停唤着,“孩子,孩子——”
可他声音太小,除了弗谖,别人根本请不到。
弗谖冷冷地翘着嘴角,“她不知道你是谁,我也永远不会让她知道。从你亲手淹死自己孩子的那一刻起,你与她们母女就再无瓜葛。我知道你藏着一幅圣主的画像,把它拿给我,你配留着。”
伏荏苒离开阎府的时候感觉心情怪怪的,那个阎伯当时一直望着,像是认识她,想和她说话。
弗谖看她发呆,悄悄弹了一下她的脑门。
“走路看路。”
伏荏苒问道,“你到底要不要和阎家人合作?也不给个准信。”
离开前阎老三就一直追着弗谖问生意的事,弗谖都不接话,不同意也不拒绝,让人摸不着头脑。
“东西还没拿到呢,先等着,过两天他们阎伯应该就会再叫我们去阎府。”
“要画的事你和他说了?”
弗谖双手背后一副悠闲散步的模样,“嗯。圣主的画像是不能私藏的,他悄悄留着自然也不敢告诉别人,所以只能和他要。”
伏荏苒想到什么,好奇地道,“天泱国皇上不准百姓信奉圣主,烧了圣主的画,启孟国为何也没有圣主画像?”
天泱国皇上就算烧画像,也烧不到启孟国来吧,孟令喆那么专制的人怎么可能准许人在自己地盘烧圣主的画像。
弗谖道,“孟令喆也招人画过圣主画像,只可惜都不理想,不如阎伯和圣殿的两幅画像来的传神。而且真正见过圣主的人并不多,渐渐的圣主的容颜也就被遗忘了。”
“那以后想要圣主的画像,对着我画就行了,反正我们俩长的一样。”
伏荏苒嘻嘻说着,弗谖的眸子却沉了下来。
等孟令喆见到她,怕是不止要用她画画像,能不能摆脱他的控制就要看伏荏苒自己的了。
……
当天夜里,阎府大门被人瞧向,门房看见门外的两人吓了一大跳,赶忙进去通禀几位老爷,很快五位老爷急匆匆朝正厅赶来,看见坐在正厅喝茶的两人都吓了一大跳。
“府尹大人、院长大人,两位深夜突然造访,不知出了什么事?”
来人正是都城府尹江川和会言书院院长赵同霄,一个是阎伯的画迷,一个是阎伯的上官,在都城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这两人突然造访,阎家五位老爷都有种不好的预感。
江川放下茶盏,开口道,“没什么,今日在街上碰到赵院长,说起阎伯的身体,便想来看看他。倒是我们来的突然,打搅你们了。”
阎家众人连连客气,“没有没有,祖父见到两位大人必然心情愉悦。祖父在床上躺了小半年了,过得索然无味,两位大人能来看祖父晚辈心中感激不已。”
“这是我们与阎伯的情谊,你们不必放在心上。行了,带我们去看阎伯吧。”
“是。”
阎老大领命应了一声,领着二人就去了梨花园。
两位大人见到病入膏肓的阎伯就是一阵感怀,拉着阎伯的手说了会话,见阎家人都还在屋里,就把他们打发了出去。
“等会由小厮领我们出门就是了,你们不必在这守着,时间都不早了,你们都回去休息。”
赵同霄这话这借口找得十分僵硬,他也不在意会被阎家人听出来,只想把人打发出去好说事。阎家人心中全都有种预感成真的感觉,紧张地揪着心,不敢离去,却被赵同霄不客气地往外轰。
“怎么,我和江府尹与阎伯说几句私密话你们也想听,还杵在这干什么,出去。”
赵同霄出了名的坏脾气,对皇上都没什么好脸色,更何况是这些人。
赵同霄和江川都是收到了阎伯托下人传的口信才赶来的,也不知道阎伯要与他们说什么事,但听口气十分迫切,两人也不敢耽搁,大晚上就来了。
阎家人一被赶出去,赵同霄就俯下身子与阎伯道,“阎伯,你有什么直说,我们都听着呢。”
阎伯已是九十六高龄,且是启孟国第一画师,名声流传,所以赵同霄即便是会言书院院长,带他也如长辈一般谦逊。
阎伯颤抖着手,一手抓住赵同霄、一手抓住阎伯,眼泪便忍不住流了下来。
屋里的人安静如鸡,屋外的人如火上蚂蚱,焦躁不安,不时往屋里瞧着,心里一直打着鼓。
“大哥,祖父不会这个时候弄出什么幺蛾子吧。”
阎老五口无遮拦,话刚出口就被阎老大狠狠瞪了一眼,“闭上你的嘴,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情况。”
“我就是知道情况有变才着急呀,祖父到底在想什么?白天那一男一女我就觉得挺怪的,生意的事一句准话没有,就像专门来看人的,一个要死的老头子有什么好看的。而且白天两人才走,晚上这两位大人就登门了,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阎老大深思着阎老五的话,心里也有怀疑,但再怀疑又能怎么样,现在最重要。
他们不知道江川和赵同霄在屋里和阎伯说了什么,一个时辰后两人出来,眼圈都有些红,说了几句客套话就离开了,此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阎家人都以为阎伯是感知到自己时日不多,所以和相熟故交好友道个别,但没想到两天后江川和赵同霄又来了,并且还带了一帮人。
看见他们带来的那帮人时,阎家几个兄弟吓得差点晕过去。
阎家本族族长和几位长辈。
果然被他猜中了,阎伯闹了幺蛾子,阎老五当时心里就冒出这么一个想法。
族长、长辈齐聚,还有府尹大人、院长大人两个人证,阎家人已经猜到阎伯是要对他身后事做交代了,但预感对他们并无利。
正堂大厅,阎伯被抬了出来,扶坐在主位上,睁着混浊的眼望着下手一众熟悉的人脸,看着他们各怀心事的表情,轻轻叹出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