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不速之客

这天,马帮总算踏入了东水州的地界,大家连脊背都绷紧了几分。

界碑处有个茶肆,大锅头叫停了马队让大家稍作修整,傅潋潋也能趁机从车厢里溜出来透透气。

茶肆上头搭了个凉棚,下面摆放着四五套桌椅,一眼望去人头攒动,客人并不少。空气里弥漫着甘醇的茶香味,傅潋潋刚跃下马车,就听得身后“咚”的一身,傅云楼也跟着下来了。

她的包裹里虽然灵石不多,凡间的银两却管够。她挑了个没人的座位,招呼茶小二上一壶好茶。

那茶小二看见傅潋潋从头到脚都穿的讲究,想她应该是个大户人家的姑娘,因此态度十分恭敬。

“这么俊俏的小小姐和小郎君,当真是一对璧人!小的这就去给二位上茶。”

这些凡人都看不出云楼他并非血肉之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也懒得多余解释,免遭侧目。

茶小二送来了两个茶盏,茶壶里的茶水倒入冷白瓷的茶盏里,像一块清透的碧玉,茶香袭人。傅潋潋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微烫的茶水入口略苦,回味甘甜,在这路边野肆能品到这样的好茶,有些令人意外。

“这茶还真香……”她说着转头,然后惊愕的看见傅云楼也端起个茶盏,面无表情的喝了一口。

他喝茶的过程大致看来与常人并无差别,但傅潋潋的观察力何等了得,看了第二眼就察觉到他并没有做出类似吞咽的动作。再将灵气聚集到双眼,发现那些茶水淌到他喉间就被一股灵力分解掉了,压根没有触及到内部的结构。

傅云楼点点头,赞同了傅潋潋方才对茶水的称赞:“的确难得。”

你还能尝到味道的???厉害了我的大哥!

她翻开心里的小本本,傅云楼专用的那一页上默默记下了“爱喝茶”这三个字。

傅潋潋还在内心凌乱的时候,茶小二热心解释道:“二人小客官来巧了,这是我们茶摊自己做的,今年新下的秋白露,过了这个时候可就喝不到了。”

秋茶甘香,傅潋潋与傅云楼坐在这茶肆里,鼻尖除了茶盏里的香气,还有一股若有似无的淡淡花香萦绕,仔细嗅闻却又不知踪迹了。路边茶肆人来人往,是个消息流通的好地方,傅潋潋对那小二说:“这位小二哥,与你打听个事,不知方不方便。”接着她在桌上放下了一小块碎银子。

“哪里有什么不方便的,小小姐请讲。”茶小二满脸堆笑收下了银子,摆出一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样子来。

“我听说东水州最近可不太平?”她问道,面上装出一副少年人特有的新奇表情。

那茶小二登时脸色就变了,“呦,小小姐您可小点声。”他弯下腰凑近傅潋潋二人轻声道:“东水州被个剥皮妖闹得人心惶惶,连带着我们茶摊的生意都比往日淡了。”

他悄悄瞥了一眼不远处招呼客人的茶肆掌柜,继续与傅潋潋耳语:“掌柜的怕影响生意,吩咐我们不可以在店内议论此事。”

傅潋潋了然道:“知道了,那你小声告诉我就行。”

“现在剥皮妖已经害了多少人了,可知道它为什么要害人?”

“光我听说到的,就已经二十余人啦。”茶小二心有余悸的捂着胸口,“还有些客人亲自到过现场,一个个吓得脸都惨白惨白。这些天在茶摊里头经常能看见拖家带口逃离东水州的。”

傅潋潋抬眼四处打量一番,确实有些行人背着大包小包,一看就是准备举家迁移。

小二接着说道:“至于为什么害人,没人知道,反正害人是妖怪的本性嘛。”

“此话不妥。”傅潋潋瞄了一下边上的傅云楼,认真的说:“山精妖怪也是分善恶的。”

“是是是,小小姐说得对,还是小的无知了。”茶小二十分殷勤地附和,眼珠子一转又小声道:“不过,前些天茶摊里来了两位仙师,我偶然听她们二位聊起过几句。”

傅潋潋瞧他那精明的样子,觉得不是什么偶然。

“她们的裙子上绣着断情阁的纹样,东水州哪个不认识断情阁!似是为了调查这事而来,说这妖怪行为怪异,专挑美人下手!”专挑俊美的男女剥下皮囊,怎么听怎么像话本里那些渗人的怪谈。

小二啧啧叹息着,“生的美竟然也成了一种错么?”

“竟是如此,怪不得遇害者有修仙者也有凡人。”傅潋潋点头记下,得了这么个关键的消息,她也可以为马帮汉子们的安全放心了。

“所以说,像我这种泯然与众的长相没什么好害怕的。”茶小二笑嘻嘻地说,“倒是你们二位这样的需要多加小心……”

突然,他似是明白过来说错了话,马上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呸,瞧我这破嘴。二位贵人自有天相,此行必当一帆风顺。”

傅潋潋无语道:“那就借你吉言了。”一壶茶很快见了底,她留下了茶水钱与傅云楼起身离去。

将打听到的消息知会了马帮众人,汉子们果然松了一口气。不过再次上路时,大锅头特意命人将马车的门帘和窗帘都掩紧了点。那如临大敌的模样,看的傅潋潋啼笑皆非。

入了东水州境内,道路上就肉眼可见的冷清很多,偶有迎面而来的行人,也都是行色匆匆闷声赶路。

天色见黑,马队找了个平坦地方支起篝火准备夜宿。

被窗帘闷了半日,傅潋潋赶紧爬出来透透气。她自觉自己只是靠服装加分,仅凭这张脸还够不上美人的称号。倒是马车里的云楼需要当心着点,她不放心的回头看了一眼夜色中模糊不清的马车。

不过又想到,傅云楼一个偶人,哪里有皮可以扒?如果对方实在喜欢,大不了自己再把傅云楼那张画像给他重画一遍就是了。

她又放松了下来,哼着歌捉草里的萤火虫。马车里不方便安置烛台,她将这些萤火虫捉进小竹笼里,借一晚它们的光亮,早上起来再放掉。

她并不怕黑,单纯因为这样有趣而已。

某个幼稚鬼蹲在草丛里吭哧吭哧抓萤火虫抓的正起劲,还自言自语:“唔,是茶馆里也有的那种香味,好闻得很,也不知是哪种植物的味道,要是能移栽去摘星崖也不错。”

为了抓一个最亮的的大个萤火虫,她往草丛深处追了几步,那种若有似无的香味浓郁了几分。

“嘿,看你往哪儿跑!”

胖萤火虫落在草枝上,被她一个猛扑扣到了竹笼里。傅潋潋沾沾自喜地站起来时,却没怎么站稳,脚下摇椅晃的往后踉跄了几步。

冷不丁撞到了一个温热的东西上。

她全身的毛瞬间炸起,刚才被萤火虫引走的注意力也在此时全部复工。耳朵尖悄悄动了动,清晰地听见了从身后传来,绵长的呼吸声。

很接近师兄们的,来自成年男子的呼吸声。

他是谁?他是什么时候靠近的?他想要做什么?

袖中暗藏着的棋子第一时间被她捏在了食指与中指之间,她浑身紧绷,带着一种极度戒备的姿势缓慢回头,一旦对方有任何动作都会毫不犹豫地将棋子投出。

“抱歉,是不是吓到你了?”

夜色中一个极其清润的声音响起,傅潋潋愣愣地看着一位月白色袍服的青年主动从暗处往前几步,走到了月光下。

“在下断情阁弟子杭霄凌,方才看见小道友一个人在草丛里,以为你遇到了什么困难,故此过来一看。”他眼神清亮,五官和音色一样温和无害。对着傅潋潋行了个拱手礼,接着目光越过她的肩膀,又施了一礼。

傅潋潋下意识的回头,看见傅云楼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身后一丈处。

他又是什么时候来的??今天她的五官是全都罢工了吗???

“原来是二位小道友结伴而行,杭某唐突了。”杭霄凌诚恳的看着傅云楼,再次出声道歉。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师父与云楼都穿这个颜色,傅潋潋觉得这个陌生修士看起来十分的顺眼,“没关系,我……我只是在这看看花花草草,哈哈。”傅潋潋抓抓头发,终究是没把“抓萤火虫”这四个字说出口。

“入夜了,东水州这一带不太安全,既然遇见了,不如今夜我们结伴休憩如何?互相也可以有个照应。”杭霄凌看了看天色,提出了这个建议。

他从腰间的芥子储物袋里取出了一件叠好的衣服,上面的衣摆上用特殊的材料绣着一个断情阁的“情”字,“二位放心,在下确实是断情阁弟子,此番出门是为了暗中调查最近发生的杀人案件,不方便穿着宗门服饰招摇过市。”

见到无法作伪的身份证物,傅潋潋放心了许多,“这个好说,不过我们是跟着马帮一起上路的,到时候需要和他们打个招呼。”说完她想起还没介绍自己,赶紧补充道:“我们是宁乾州闻心楼弟子,我叫傅潋潋,这是我……哥哥,傅云楼。”

杭霄凌不愧是大门派的弟子,即使迟疑了两秒暴露出他完全没听说过这个门派,也依旧面不改色礼数有加的接话:“是闻心楼门下,久仰久仰。”

傅潋潋陪着尬笑了两声,伸手指了指营火的方向:“马帮的大锅头就在那边,不如现在就去与他们见个面。”

“如此甚好。”杭霄凌爽快应下,率先顺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傅潋潋看着他走出一段距离,无声地望向傅云楼。

“筑基后期。”傅云楼看着杭霄凌的背影如是说。

“嗯……”傅潋潋点点头表示她知道了,“比起这个……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傅云楼明明没有什么练习的机会,说话却已经诡异的流畅了,但平时还是不爱开口。

“你抓最后一只萤火虫的时候。”他面无表情地揭露了傅潋潋的幼稚行为。

“……”她恨不得找个地方把自己埋了。

傅云楼又道:“第一次暴露后背情有可原,第二次还暴露那就是蠢。”

难得听见云楼发表这么长的言论,傅潋潋着实消化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在批评自己。面对陌生人还情不自禁的回头暴露弱点,实在缺乏警惕心,如果是敌人那她现在已经凉的差不多了。

傅潋潋站在原地诚心诚意地自我检讨了五分钟,保证以后绝不再犯。

一抬头,却发现傅云楼早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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