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告别
陶豫度一直都很忙，陶广勋把他领进门之后，迫不及待地把大部分的工作都移交给了他，他有一大堆的报表需要看，有一大堆的公司资料需要熟悉，有许多部门的负责人需要去认识并摸清他们的脾性和工作方式，有很多的大客户需要去沟通应酬。
他每天都要忙到深夜才能回家，偶尔在推杯换盏的应酬之时会忽然忘记了自己的所在。他用颓废麻醉自己，用忙碌麻痹自己，他告诉自己，他一点都不想念她。
是的，一点都不想她。
只是在杯子里咖啡喝光的时候会叫：小朵，麻烦你。。。
只是在喝得微醺的时候回到家会一个人对着安静的房子哑然失笑。
只是一个人坐在桌子前吃饭的时候，好像看到对面依然坐着那个人。
只是每一个夜半醒来，万籁俱寂的时候，再也睡不着。
只是每听到一个跟她名字相似的读音，就会心头一震。
只是看到某一个似曾相识的侧影，会忍不住想追上去，看一看，是不是她。
心底的寂寞是她，纸醉金迷，灯红酒绿，也统统是她。
白天的忙忙碌碌全都是徒劳，若无其事全是伪装。所有的努力，在停下来只剩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一败涂地！
他以为时间会把一切都冲淡。然而那些思念却如同影子一般，出现在每一个白天黑夜。即使再忙碌，也无济于事。
这一天不用应酬客户，他却一直在公司加班。其实没有什么必须在今天完成的工作，他只是不愿意一个人回家面对空荡荡的屋子。
他的秘书大约是有约会，他不走，她也不敢走，心里着急，还不好表现出来。
他抬头看了看每五分钟就来问他还需不需要咖啡的助理，“晚上约了人？”
“没，没有。”
“真的？”
“呃，也不是很要紧……”
陶豫度给了她一个既然你不说实话那我也没办法了的表情，继续低头看文件。
秘书终于忍不住，“陶总，其实我是觉得，您经常这样加班，对身体不好。”
陶豫度重新抬起头看看她，不由想起从前那个人，旁敲侧击地要自己给她放假的场景。
心头不由一阵柔软。
他合上文件，“今天就到这里吧。”
秘书喜形于色，高高兴兴去收拾东西了。
他却又陷入了寂寞。
一个人，一盏灯，除了工作，他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做什么。
以前为了消遣，他会去写小说。可是现在，这个方法已经不管用了。自从她离开之后，他的字里行间就只剩下悲伤二字。
手机却突然响了，看到屏幕上来电的名字，他愣了一下，接起来，对面那个清冷的声音对他说：“什么时候有时间，出来坐坐。”
喧闹拥挤的coco酒吧，男男女女们卖力地调笑着，每个人来这里都是为了买醉，可又不是单纯为了买醉。或许是因为，醉了以后，可以让自己更加顺理成章地去做平时不好意思或者不敢做的事情。
陶豫度在一个角落找到了周子元。他靠在沙发上一边自饮自酌，一边饶有兴味地盯着舞池里的人们。
他们多好，醉生梦死地狂欢，不知走出这里，还能不能找到真实的自己。
这个角落还算安静，偶尔也有美女来向他们抛来意味明显的眼神，可两个人视而不见，因为陶豫度刚刚坐下，周子元已经把一杯烈酒递到了他面前，然后举了举自己手里的杯，一干而尽。
他不说话，陶豫度也不问，端起酒杯陪他干了。
就这样，片刻之间，一瓶黑方已经见底。
周子元眯着眼睛，视线没有焦距地看着舞池，好像在自言自语，“我很嫉妒你。”
陶豫度没有搭腔，苦笑一声。他似乎确实要比周子元的运气好那么一点点，可也只是一点点而已。
“你准备给自己多长时间？”周子元没有得到他的回应，沉默了一会接着问。
“我不想她为难。”陶豫度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周子元伸展手臂靠在椅子上，看上去懒洋洋的，可是表情却很认真，“我周一的航班去美国，永远都回不来了。这几天我几乎把这一辈子最想做的事都做了，可是还有一件我是永远都做不到了。陶豫度，如果你是我，你会给自己多久时间？”
陶豫度叹了口气，“从我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决定了要怎么做，可是我没有想到她会和我提出分手。”他停顿了一下，无奈地甩甩手，神情纠结，“我不知道她是否还喜欢着你。”
周子元愣了一下，冷笑一声，“也许你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爱她。”
陶豫度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他爱她，毋庸置疑。
周子元接着说，“你害怕失去，所以一直在犹豫、在权衡。你患得患失的原因，只是因为你自己的胆怯！你有没有站在她的角度考虑？”
陶豫度默然，他确实在犹豫，可那不是怕自己受伤害，他只是太在意她了。
她说，陶豫度，我们在一起吧。他会点头说好。
她说，陶豫度，我们分手吧。他会忍着痛说好。
也许周子元说的对，他们在遇到苦难的时候都只想着借成全对方之名来逃避，却没有想过要一起面对。
没有什么，比不能在一起更让人痛苦。如此一想，觉得心中通透了然。
周子元再次举起酒杯跟他撞了一下，“如果我不是这么倒霉，你以为你会有机会吗？如果你让她伤心，我不介意再揍你一顿。”
陶豫度想反驳他根本不是对手，可是想到他的病，倒觉得不忍心了，只好笑了笑，算是回答。
*****
候机厅里随处可见各种面孔，有满怀期待和喜悦准备去度蜜月的小俩口，有行色匆匆电话频频响起一脸躁动的商界精英，有难舍难分抱头痛哭即将分别的情侣，有一大家子闹哄哄准备一起出游的，有看上去一身轻松但是心里其实毫无底气辞了职去看这世界到底有多大的，还有，看上去恬淡平静其实内心汹涌的，周子元。
一班班的飞机在窗外起飞，广播里叮咚叮咚的通知声不断响起。直到听到自己的航班已经开始登机，他终于忍不住打断身边喋喋不休交代他出国注意事项的莫小朵。
“莫小朵。”
“啊？……周子元，去了那边要记得保持联系哦。国外的月亮要是没我们的圆你就回来。”
周子元只是注视着她，突然抱着她把她拉到自己胸前，勒得她差点透不过气来。
这一刻，他不去想那该死的病，不去想这一次即将跟她永别，不去想陶豫度，他只是想让自己永远记得，拥抱她的温暖与幸福。
莫小朵只是愣了一下，随后释然地回抱了他，对于她来说，这只是一个老朋友告别时纯粹的拥抱，却不知道她怀抱中的这个人，此刻是何等的心痛难言。
许久，他们听到广播里在催促他登机的声音。周子元松开她，表情已经恢复正常，“莫小朵，不许不幸福，不许委屈自己。人生这么短，抓紧时间做你想做的事，爱你想爱的人。”
莫小朵还没从他难得的正经表情中反应过来，他已经拿起自己的包，再次深深看了她一眼，扭头向着登机口走去。
莫小朵在他身后对他喊，“周子元，你也是，不许不幸福！”
他没有回头，很酷地向她挥了挥手。所以她永远都不会知道，他的脸满是泪水，就连五官都痛苦地纠结成了一团。
莫小朵一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登机口，只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她明白，那段年少时的暗恋，或许现在已经风淡云轻，可是已经在她生命里占据了那么重要的位置。
她抬起头，看向航站楼窗外的天空，蓝得一碧如洗，两架飞机拖着长长的金线从中划过，在那片蓝色丝绒上交错而过，各自朝着自己的方向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