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陈年旧事
莫小朵没想到，在折腾了一大圈之后，她回到家，第一个看见的人居然是莫莎莎。那一瞬间她真的以为自己见鬼了。
她更加猜不透，莫莎莎一刻不停脚地跑到自己家里来，用这样一种怜悯而又痛心的表情看着自己，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小朵姐姐，你总算回来了，我真的好担心你。”
……莫小朵无语，这孩子莫非精神分裂吗？这句话说的，好像刚才被人从荒山野岭解救出来的是自己一样。
不过这样下去，她要被莫莎莎搞到精神分裂了。
“担心我做什么，你刚才不是回家了吗？怎么又跑来了。”
这时凤兰也站在莫小朵面前，两眼含泪地看着她。
莫小朵琢磨着，自己该调整出什么样的表情，才能跟面前这一老一少看上去不违和，琢磨片刻，无果。“妈，您这是怎么了？”
凤兰只是望着她欲言又止，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
莫莎莎拉着莫小朵走进屋子，递给她一只录音笔。“小朵姐姐，我知道，让你接受现实可能很困难，不过我还是觉得这件事你还是尽早知道为好。”
莫小朵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打开了那只录音笔。
里面是一男一女的对话，声音熟悉，字字清晰，可是她却似乎听不懂在说什么。
仿佛大雨茫茫的天气，她独自一人行走在空旷的街道上，头顶是闪电和惊雷！
一个女孩的声音，是莫莎莎的：“陶大哥，难道你接近小朵姐姐，是因为你早知道了她父亲是杀害你父母的仇人，所以要刻意报复她的吗？”
一个男人的声音，是陶豫度的：“当然。”
“那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她吗？”
“你真是想象力丰富。”伴随着陶豫度的一声冷笑。
“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她父亲就是杀害你父母的凶手的？”
“从第一次见到她开始。”
莫小朵死死地盯着手里的录音笔，半晌，她笑着说，“莫莎莎，你是在哪找了一个跟陶豫度声音这么像的人，你还没有闹够是吗？”
莫莎莎一副无可奈何的口气，“小朵姐姐，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是不是他的声音，你自己难道听不出来吗？再说你可以问问二伯母，当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凤兰已经泪流满面，抱着莫小朵泣不成声地说，“对不起，妈妈一直瞒着你，是因为你那时年纪太小，怕你心理有阴影。可是我真的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居然遇上了陶家那孩子。莎莎今天来我才知道，原来那孩子是刻意来报复我们家的……”
莫小朵极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可是全身一直在不由自主地颤抖，声音也一并跟着颤抖起来，“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凤兰哭得已经说不出话来，莫莎莎在一旁幽幽地说，“小朵姐姐，原来当年二伯父根本不是生病去世的，他是因为抢劫杀人被判了死刑，而受害者，敲就是陶豫度的父母。”
莫小朵觉得自己的脑子突然一片空白，仿佛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炸开，响声震天，尘烟弥漫，然后归于一片死寂。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反应过来，凤兰依旧在哭，莎莎在一旁看着她，说不清眼神里面是幸灾乐祸还是同情。
抢劫杀人？所以她父亲被判了死刑。
受害者，是陶豫度的父母。
她心疼他十五年来失去亲人的痛苦与孤独，可这一切，居然是自己的父亲造成的。
而她，也因此失去了父亲。
然后，他来报复她。
怎么报复？让她爱上他之后，再毫不留情地告诉她，我们之间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怨。
各种猜测在她的脑海里嘶鸣，声音混杂，乱成一团。
莫莎莎觉得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站起身拍拍莫小朵的肩膀，“小朵姐姐，你别难过了，我也是为了你好，怕你受到伤害。”
话说得动听，在离开的时候，嘴角却忍不住浮起一丝残忍的笑意。
但教眼底有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小朵姐姐，我说过，从小到大，你什么都争不过我的。
不过莫小朵毫无知觉，她只是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原来难过到了极点的时候，连流眼泪的力气都会没有。
凤兰哭着抱住她，“好孩子，想哭就哭出来吧，都是妈妈不好，妈妈应该早些告诉你的……”
这一段公案，不得不从凤兰和莫云飞的结合说起。
凤兰在结婚之前，也是个文艺女青年，不食人间烟火的那种。莫小朵之所以选了中文这个不吃香的专业也是拜了她的一颗少女心所赐。
凤兰在少女时代醉心琼瑶岑凯伦之流，每天晚上躲在被窝拿着手电筒看他们的书，把眼睛看成了深度近视。凤兰受小说荼毒至深，一心要找个白马王子，结果在一个舞会上偶遇了莫小朵的父亲莫云飞，光这个名字就足以让她浮想联翩了，何况莫云飞当年也是帅哥一枚，一米八的个子，浓眉大眼，还烫着费翔似的头型，那叫一个风流倜傥。
一曲舞罢，凤兰义无反顾地爱上了他。
一见钟情，哪知伊人其实是个绣花的草包。
莫云飞的父亲以前是个厅级干部，那年头的干部不比现在，没什么油水可捞，但是分了几套三室一厅的房子，莫云飞也算是公子哥一个，整日里跟着一帮狐朋狗友吃吃喝喝，不思上进。
可惜莫云飞父母都死得早，除了这套房子什么都没给他留下，莫云飞本来有份还算不错的工作，可是后来因为在单位捅了大篓子被开除了。凤兰家境贫寒，没好好上过学，也没什么正式工作，两个人的生活一下子陷入窘境。贫贱夫妻百事哀，当初的海誓山盟花前月下也都成了笑话，毕竟当不得饭吃。
莫紫的父亲莫云天耿直严谨，帮莫云飞介绍了几次工作，他却吊儿郎当三天打渔两天晒网，搞得莫云天欠了一堆人情不说，脸面都无处放，一气之下甩手不管了。
莫云奇刚刚成家，因为年幼时总被莫云飞欺压，倒也养成了谨慎低调的生活态度，工作虽然一直不温不火，但也算富足。
因此莫老爷子的去世，对莫云飞的影响最为重大。百般无奈之下，他找了一份帮别人开出租车的工作。
昔日的狐朋狗友看他落到如此田地，不再以他马首是瞻，甚至开始糟践调侃他。
在外被朋友鄙视，莫云飞回到家里想逞逞威风，却不料刚回到家中，凤兰眼睛都哭肿了，莫小朵高烧不退，咳嗽不止，送到医院一看，得了肺炎。
莫云飞想去找莫云天借钱交住院费，想起自己三番五次丢了老大的脸，有点胆怵，转而去了莫云奇家中。雅芬看莫云飞的时候一向都是鼻孔朝下，借钱？门儿都没让他进。
莫云飞开着出租车在路上一筹莫展，却正巧遇上陶广宇夫妻两人从银行取了钱站在路边打车。
命运，就在莫云飞看到他们手里巨款的那一瞬间改变了。
抢劫巨款、两条人命，莫云飞很快被捉拿归案，判了死刑。
虽然已经过去多年，可这一刻想起，当年莫小朵生病住院，莫云飞突然被警察抓走，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凤兰险些崩溃。
但是这么多年来，虽然日子过得很是拮据，她却一直在莫小朵面前表现出一副乐观的样子。
命运何其残忍，时隔十五年，又要重新想起一遍。
莫小朵只是听听，就觉得这才是最大的心酸。
千言万语，一起哽在喉头，最终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
凤兰抹了一把眼泪，“小朵，我觉得莎莎说的也不一定都是真的……”
“一定是真的。”莫小朵的表情淡漠而又坚决。她何尝不知道那不是真的，跟陶豫度的认识，一开始是巧合，后来他知道自己姓莫，莫名其妙把自己赶走，再次回去，也只是因为自己误带走了他的钥匙。若不是自己不慎扭了脚，他们原本不必再有交集。
一切一切，根本就不是他的算计。
可是，那又怎样？
她背负不起杀父仇人的女儿这个罪名，她没有办法一辈子愧疚地面对他。她不能让凤兰的余生，也都活在愧疚里，一遍又一遍地被揭开伤疤。
她只能选择相信莫莎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