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3）
话说这边，章淑华一有空便到渡口边一块斜面伸向江水中的洗衣石上洗衣，刚走拢，一只蹲在荷叶上的青蛙“咚“地跳进水中，水面荡起一圈圈的涟漪。一群小鱼见到人来，吐了一串串气泡，掉头游走了。一泓深碧盈涧的河水啊！莹澄雪晶，随流东下Ｓ底鱼群串串喷吐如琉璃球般的水泡从河底冒起，如贯珠联壁，如千花万蕊，丝丝不乱，粒粒分明，沿岸长满青草与野花，自由绽放，无拘无束，她放下盆子，顺手折了一朵红花，照着水面插在头上。她轻轻的抿嘴一笑，远处码头上传来力夫们的号子声：
“昨天赶场街上过，看见小姣住楼阁哟。
朝思暮想想起病，忙请医生来开药哟。
爹妈问是啥子病，他说柜子锯了脚哟。
毛病啷个才得好，除非仙女来配我哟。”
岸上有十几颗足有几人围的大黄桷树，似一把把巨大的阳伞，挡住了刺人的阳光，把衣服打湿后，举起捣衣棒不断地捶打着半浸入水中的衣服，河对岸回响着噼噼啪啪的响声，放在衣服上的皂角被捶烂后渗出来黄黑的污水，在水中向四周扩散，最后融解与消失在流向东方的清亮江水中，她洗完了一背兜衣服，已累得腰酸背疼，筋肉发麻，蓦然地觉得眼前金花乱溅，漆黑一片，站立不住，差点栽倒在江中，她咬牙奋力才支撑住了身体，闭目定了定神，喘了一口粗气，睁开眼来，看了一下四周，觉得可走了，方才背起背兜，往回走，霍仁帆按时从麻乡约汇回钱来，一家还是可以勉强维持生活的，豆腐生意也不好，物价飞涨，章淑华为这事日夜焦心，这几个月又没汇钱，家里的钱已不够全家人维持生活，她只好算计着省吃俭用，吃粗粮喝稀饭，一有空便搭船去北渡，石角，蒲河去买红苕，玉米来吃，可以省一些钱，她每次叫街边写字先生给霍仁帆写信，从不提及这些，怕他在外焦心，今天一早起来，她煮了几个红苕在锅里，便背着衣服下河坝洗衣去了，现在太阳已经很高了，她还没有一点东西下肚，又洗一背衣服，刚才眼睛怪不得发花。她扶在石板上稍微的歇息了一会，便拾起捣衣棒，放进盛满湿漉漉的衣服背兜，沿着石板路一步步吃力地往回走，今天觉得特别沉重，走一会便要歇息一会，进了城，回到家中，放下背兜，由于室内太狭窄，淑华便将穿在竹竿上的衣服从窗口伸出，一端搁在窗外的黄桷树桠枝上晾晒，完了，章淑华实在太饿了，在锅里拿起煮熟的红苕，狼吞虎咽地吃，何母说；
“淑华呀！快来帮忙！”
淑华又赶紧来到摊子前，帮着切豆腐，完了又去看老公公霍寿泉，麻身子，洗脸脚，喂汤水，整日搞下来，天已沮，吕梅才不管呢，吃了晚饭，一身都疲倦了，洗脸脚，便进屋上床，她倍感孤独而凄凉，月亮透过窗户从云层中露出身影，透过窗子泼洒着一束束清辉落在床上，枕边，她怎么也睡不着，月亮搅扰了她的甜梦，她睁开了双眼，满面倦容，愁眉不展，回忆着那些悲哀的往事，回想那些难以抑制住的激情，看见窗外槐树与黄桷树上现显出了仁帆的身影，身影在闪耀，即朦胧又神秘，回想新婚是那么的美妙，那情欲的快感是那么无法抑制的欢悦，她心中说：
“回来吧！仁帆！”
她睁眼望去，为什么身影又一掠而过，朦胧的倩影为什么又渐渐隐去，似乎霞光突然光芒四射，在明亮的天空为何再也找不到你的身影？为什么我们要忍受这离别的痛苦。她的万千思念，是那样的如痴如醉，她一头倒在床上，依依呜呜地哭起来，这一倒床下去，人都老态憔悴了。那泪水如晚雨丝丝流下，真是：
幽情怜独夜，花事复相催。
欲使春心醉，先教夫君来。
浓香犹带腻，红晕渐分腮。
莫醒沉酣恨，朝云逐梦回。
又云：
金鸟渐渐落西山，玉兔看着上画阑。
蕊黄香烟贴金蝉，饮散黄昏人草草。
佳人无语立门前，马嘶尘哄一街烟。
燕子归来传频披，月透纱窗衾枕寒。
哎呀呀！这可怜的妙意人儿啊正值青春年少，自从品尝那件风流事儿，便眉蹙春山，眼横秋水，呆呆痴痴，干相思，其实只在咫尺间，却如隔着海角天涯，瘦也因他，病也因他，谁与我成就了这姻缘，便是那我崇敬膜拜的救苦救难的菩萨。是夜晚云密布，大风怒吼。真是：
如此钟情古所稀，吁呈嗟好事到非。
汪汪两眼西风泪，犹向山涧作雨飞。
月有阴睛与圆缺，人有悲欢与离别。
喃喃细语鬼神知，空把山川望断魂。
这但玉玲自霍仁帆走后，音信全无，佳期间阻，每日长等短等，如石沉大海，挨一日似三秋，盼一夜如半夏，等得心恼头晕，不觉得银牙暗咬，星眼流波。真是：寂寞空房不抛泪，气煞佳人醉如痴。
怎禁奈这空房寂静，欲火如蒸，梦攘魂劳，满怀幽怨恨积，憔悴玉骨精神，从此茶饭不思，精神恍愡，梦境随邪，形变容改，目光迟滞，日日进补也难见笑容，心中急切要见他一面，难上之难。肌骨大多无一把，如何禁架许多愁。
冬日来临，天气凄凉，冷风渐渐，玉玲夜间独宿空房，银床枕冷，翡翠衾寒，芙蓉帐硬，和衣强睡倒下，纱窗月浸，不觉思恋仁帆，唏嘘长叹，汩汩泪水流出，不胜悲愁哀泣，猛可听得见房檐上一片声响，恍若恰似有人弹的窗棂响，使丫环看去，回来说：
“是外面凤起，落雪了！”
一听是雪便靸鞋下床来，倒靸弓鞋，翻波绣袄，推窗而视，只见风声嘹亮，天气隐晦，天地间皑皑一片，白雪飘絮，空中半雨半雪下来，落在衣服上都化了。雪洒窗寮，冰花片片飘舞。但见：
朔风天，琼瑶池，冻色连波。波上寒烟砌，山隐彤云云接水。蓑草无情，想在彤云内。黯香魂，追苦意，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残月高楼休独绮，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关上窗棂，回到床前，灯昏香尽，心里懒得去挑剔，真是难捱今宵，怕到明朝，心里无比心焦，这该死的冤家，误了我的青春年少！真是：
雪打梨花倍寂寥，暗把肠断泪珠抛。
睽违一宵犹三载，情乱意尞万千丝。
佳句每从秋里得，离魂多自梦中消。
香罗重解知何日，辜负巫山几暮朝。
无可奈何归床去，夜深人静，孤眠难熬，枕上辗转踌躇，暝暝之中忽见他门外来，但氏笑脸相迎，携手入房，剥唇舔舌，相搂相抱，脱衣上床，绸缪缱绻，彻夜盘恒无度，直至筋疲力尽，骨髓枯竭，鸡鸣天晓，但氏恍然醒来，却是南柯一梦，不由痛苦流涕，那激荡的春心也不知如何发泄。真是：
痴女心事无人识，只有穿窗皓月知。
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
春心一点如丝乱，青春无价爱无悔。
看看天色渐亮，又方才朦胧睡去。自此以后寝食难安，愁眉不展，茶饭不思，精神不振，慵懒无力，焦燥烦闷，真是朝思暮盼，梦攘鬼缠。有道是：
休看鸾镜惜朱颜，手托香腮懒去眠。
瘦损纤腰宽翠带，泪流粉面落金钿。
薄幸恼人愁切切，芳心缭乱恨绵绵。
何时借得东风便，乱得檀郎到枕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