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2)
第二天照常干活。夏季干早较重,金顺叔说:
“仁帆呀!今天天气不好,本县乡场生意清淡,这几个月,我准备到贵州小乡场去,你就不去了,山路难走,我回来再找你。”
“叔我跟你一起去!”
“娃!你还小,我反正孤身一人,再苦也去闯一下。”
金顺临行时摸了摸仁帆的头和背,眼泪汪汪看着金顺叔走了。家中无米,霍仁帆一家实在过不下去了,妈在家经营茶酒馆,吕梅说:
“河边有很多人在摘地木耳,竹叶菜,”
“我也去。”
于是背上背兜,沿河走,到处都是摘野菜的人,从坡上还有一串串从高山上下来讨口的人,霍仁帆与吕梅嫂分手,分头找野菜。
霍仁帆出城门路过堂伯霍寿南家的田边,见田中稗子长得多,稗穗本是田中无用之物,稗穗已熟,霍仁帆心想摘一点,妈妈掺在野菜粥内充饥,于是就摘,一会儿,有人喊:
“抓贼!抓贼!”
几个家丁,背着枪,拿着马鞭,凶煞恶神般地冲来,不问三七二十一,反绑双手,霍仁帆直哭,推拖到了霍寿南的庄园,但见庄园四周高二丈的围墙,大门二边团丁持枪守卫,进到院内更是富丽堂煌,霍寿南,大乡绅粮,良田千亩,五房大小太太,兄弟霍树南,团练局长,一身的横肉,好武艺,两兄弟正端坐大厅,见人押着霍仁帆进来,慢条斯理地喝着盖碗茶,若无其事般的坐着,家丁说:
“老爷!抓到一个贼娃子。”
“给老子吊起,往死里打,打死一个吊在秧田边那棵黄桷树上。”
说未说话,几个如狼似虎家丁,冲上去把吊的绳子拿出,抛上屋梁,拿着马鞭,霍仁帆大喊:
“我没有偷你们的东西,那是稗穗,没得用。”
“还嘴硬,当场抓到。”
那个家丁一鞭子抽了过来,接着鞭子似雨点般地抽来,殷殷鲜血流下,疼痛难忍,哭着叫着,霍寿南似乎看见霍仁帆脸熟,说:
“好了!你叫什么名字?”
“霍仁帆!”
“老汉是那一个?”
“霍寿泉!”
“喔,把背兜拿过来。”
家丁把背兜拿来,霍寿南体肥腰胖,肤白肉嫩,二个丫鬟环列左右,如花似玉,不过早已被霍寿南破了处,他用手杖挑开野菜堆,见无哈东西,把头点了点说:
“原来你与我也是家门,别人定不轻饶,蹋出去!”
几个家丁松了绑,几脚蹋在身上,赶出大门,背兜被丢出。霍仁帆只好将野菜收起,哭着回家,妈妈,爸爸看见,哭成一团,霍寿泉说:
“简值不仁不义,还是一族人,等我好了告到族长霍贡增那里去。”
当妈妈赶紧用盐水洗伤口,一粒粒泪珠不停地流在地下,然后躺在床上将息。
这边霍树南,霍寿南正准备吃饭,一信使送来请柬,上书:
“晚生刘子厚顿拜!”
“哥!刘子厚不是在贵州当官吗?回来干啥子?”
霍寿南打开请柬,一看完,喜笑颜开,说:
“走!有好事!赶到”
霍寿南站起,一乡丁高喊:
“滑杆!老爷出门罗!”
滑杆抬来,二兄弟上滑杆,四个家丁前后跟着,来到恒昌裕,好个恒昌裕,方圆上百亩,四周高高围墙,四角都有了望台,家丁昼夜守卫,大门上悬挂着“大夫弟”金字匾,门前一双石狮子,门内院子更是精雕细作的房间,正堂后一坝子,专供晒盐用,这恒昌裕是刘家的先祖刘某所建,因辅佐川督丁葆桢规划盐有功,曾向皇帝呈递一道请求变通盐法的秦章,阐述了他对革除四川盐政积弊,要求实施新盐法的设想和对策,全文开宗明义,现摘其要:
“盐乃民生日用所必需,宜设引招商,以肃盐政,计引盐商,川内盐匪横行,悲成巨患。由此请求变通盐法,川内收盐税十四万余两,因省里经费短绌,税银增加,全由盐商承担,商人无奈,提高盐价,转嫁负担,于是官盐涨,私盐猖獗,引起百姓数百成群,勾结土匪,以至陆路则持刀执械,水路则放炮开枪,所到之处,令盐铺歇业,停其销售,民怨沸腾,稍不如意,即将该铺打毁,沿途抢劫而去,官府无奈,任其发展,势必流毒无穷,兼误国课,私盐利厚,盐匪必不畏死,殊可难根绝。
由此观之,唯有变通盐法,变回盐商收税为灶户收税,不分官私,不分引岸,人人皆可买,处处皆可买,似此一转,官私不分,引岸不分,可以化匪,井灶有税,出省有税,可以裕课,实于大局有所禅益。”
皇帝一看,龙颜大悦,攫升刘惠堂为川东观察使,官囊充裕,累年业务发达,获利无算,刘家便成巨富,其孙刘子厚继承先业,此人古今中外无所不晓,天文地理无所不知,一副金丝眼镜,胸前金表悬挂,依旧绫袍绸褂,白肤黑发,高个子,辛亥革命后,任过贵州省财政厅长,又办过贵阳文通书局,但其贪欲无厌,辞去厅长,回家创建共和党綦江分部,专心经商。刘子厚在大门迎着霍树南,霍寿南兄弟二人下了滑杆,说:
“霍兄!久仰了。”
“子厚弟何时归来。”
“刚到没几天。”
引进大厅,大厅里早已坐满了盐商,大绅粮,分别是:全兴号刘懋成,兴益号袁云章,宝兴隆刘容光之子刘献陶,天全美陈文明,大生美尹鉴衡,大川画周宅三,同昌益章恒甫,晋丰贞成章甫,永兴泰王良臣,斗换星移,原有六大盐号旱已此起彼落,大川画,同昌益,晋丰贞,永兴泰反而成长壮大,六大盐号重新洗牌了。大绅粮,东溪夏华清,蒲河冯其山,霍晋廷、霍及良,霍书舫三兄弟,霍晋黎等。众人坐定,丫鬟来回穿梭,四周家丁持枪保卫,刘子厚说:
“各位兄弟!本官受上峰之命,回本县创建共和党綦江分部,众位兄弟!识时务都为俊杰,国民党已经失败,孙大炮在上海办什么铁路公司,口出狂言,要在我中国建十万公里铁路。”
“哈哈哈!”
“对了,我忘了介绍,这位兄弟叫陈锦云,贵州省金库守卫队长,神枪手,好武艺,百步穿杨,一人挡十。”
“各位!见笑!见笑!”
陈锦云双手抱拳,向各位施礼,见其肤如古铜,虎臂熊腰,拳头足有常人二个大,手臂足有小碗粗,络腮胡子,一身戒装,体格十分健壮,刘子厚说:
“陈队长!展示展示吧!”
“好呢!诸位,不要笑话,献丑!献丑!”
腰间拔出一支德国造的驳壳枪,一家丁拿了十个鸡蛋,在晒坝上放置有百步之遥,对着鸡蛋射击,只听见“啪啪啪”十响,蛋破水溅,众人惊愕,刘子厚又说:
“你们十人把枪放下。去跟陈队长抢个手。”
十个家丁放下步枪,心想十人打一人,轻而易举,一个说:
“李三哥!你们几个在后,我们几个在前,拿人抱脚,拿人抱腰,两人逮手,我来抱头。”
几人分工一定,将陈锦云团团围住,霍树南赶上一步说:
“慢!抢手见不到真功夫,有哈子看头?”
“对头。”
刘子厚微微一笑说:
“陈队长来真格。”
“刘厅长!兄弟动真的倒是不碍事,这十个兄弟也是初次交手,怕一动手来伤筋动骨,稍不留意便拿下命来,兄弟也是初到,怕是面情不好过?”
夏华清以手指天朗朗说道: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愿赌服输,你看这样,我们在座的各出一百块大洋,合计一千五百块大洋,谁赢,谁得,条件是,真打。”
“要得!要得!我出一百。”
众人踊跃,霎时一千五百大洋放在桌上,那个刚才说话的家丁说:
“拼了。”
于是众人围拢,两人一组,抓的抓脚,逮的逮手,一人抱腰,一人抱头,陈锦云开初立在那里任其抓住,突然大吼一声,“嗨嗨“然后眼睛怒睁,咬紧牙关,深深吸了一口气,把头一仰,正冲撞抱脖的家丁面门,一头撞去,鼻血四溅,顿时松手,倒退几步,坐地捂鼻而叫,那九个使足了平生的劲,哪里敢松一下,陈锦云大吼一声,二手竟合拢,当当几声,抓手者四头相撞,‘哎哟”几声惨叫,松手捂头,陈锦云抽出两支钢钎般的手抓住两个人脖子,顺势一扔,扔到了几步远,另两个正使劲搬倒陈锦云,陈锦云似铁锤般拳头,向二人头打去,二人应声松手,那几个回过神,拼命向前,一人握着拳头,猛击陈锦云的胸膛,陈锦云数了十下,然后大吼一下,一脚踏去,那人倒地,周围几人似打铁炉前般打着占子一样锤打陈锦云,陈锦云全然不顾,冲向那位倒地的家丁,抓住右手,使劲踏住身体,“咔嚓”一声,那人右手臂扭断,躺在地下号叫不已,紧接着陈锦云似马踢人一样,反蹬一脚,一家丁倒退几步,然后大喊一声“着”扫堂腿像狂风一样扫来,当场倒地两人,陈锦云似泰山压顶,胳膊肘似大锤击向一人,那人当场断了几支肋骨。卷在一处动弹不得,陈锦云正要去追另几个家丁,那几个家丁纷纷乱窜,早已魂飞魄散,心胆俱碎,霍树南大喊:
“壮士!住手!”
霍树南对刘子厚说:
“刘厅长!不要再比了,再比非出人命不可,输赢不言而喻了。”
刘子厚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
“兄弟!输赢你我说话不算数,这要各位出钱的东家来说话。”
冯其山等众人早已看得目瞪口呆,惊得魂魄俱散,回过神说:
“刘厅长!这赢家当然是陈队长啦!”
“是呀!是呀!”
刘子厚才将银元端在手上,说:
“陈队长!比武结束,领奖吧!”
陈锦云双手一拍灰,将头一摇,轻蔑一笑说:
“众位哥子!众位东家,小弟失敬了,若用得着兄弟的地方,兄弟万死不辞。”
说完将银元接过,立于刘子厚侧,刘子厚对管家说:
“来人!抬下去,叫个郎中给他们看一下。”
“是!”
“各位兄弟!共和党在本县的建立,是我县人民的幸事,各位兄弟务必踊跃参加。今天我们就要来个覆鼎倾滏,杀进衙门,夺取政权。”
“刘厅长!那同盟会几个人倒是不足为虑,只是袍哥池列五徒弟兄弟众多。”
“哈哈哈!池列五已与我结拜为兰交兄弟,五千块大洋已于昨天送去,池兄弟发誓绝不干涉两党之事。”
“我参加!”
“我参加!”
于是众人踊跃参加,刘子厚师爷拿纸,叫各位按印,签字,唯独刘献陶沉默不语,刘子厚说:
“献陶兄弟,我知你是同盟会会员,不过,袁世凯已经就任中华民国大总统,已将川盐各岸改行包商,挂牌招商承办,我綦岸六大盐号再加上永兴泰,大川通,同昌益,晋丰贞,我们不联合,江津帮早已虎视眈眈,到时候噻,正主子反成了偏撬撬哟!”
一听此话,刘献陶似背遇芒刺,赶紧说:
“我参加,我脱离同盟会。”
“好!我兄弟一参加,事情便好办了,兄弟们!大家都是我共和党员,理当为党效力,今晚便起事,霍树南兄弟,你手下有多少团练呀?”
“二百人枪。”
“好,全部集中,今晚来恒昌裕集合,各位兄弟立即回去,把全部家丁带来恒昌裕集中,今晚行动。”
“好,好!”
众人离去,到了晚上,各位东家率着家丁到了恒昌裕,合计五百人,刘子厚说:
“陈队长!就看你的了。”
“众位东家!尽管在此喝茶等候,兄弟片刻工夫便回!走!”
各位东家依次坐在刘子厚四周,刘子厚把巴掌拍了两下,一会儿,从内室里依次走出十几名女子,浓妆艳抹,如花似玉,姿容艳丽,肌肤嫩玉生香,年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两个琴师坐一角,调好音,凑起乐来,姑娘随乐起舞,看得东家们口水直流,淫心荡漾。山珍海味,佳酿鲜果,罗列盛遥。
这边杨锦云,危抚辰,代易东,张仙槎,熊次潇,张树楠,陈硕凡,陈柳东,田斗寅,程仿周,谢崇飞等正在开会,陈锦云一人当先,直扑县衙,卫兵问:
“站住!口令!”
“口你妈个逑!啪!”
一抢过去,应声而倒,房里听到,卫兵赶紧出来,双方对射,一时间,呯拍之声不绝于耳,卫兵跑来说:
“长官!县署已被包围,我们已死了几十个兄弟,怕是有事,各位长官赶快上墙,翻到魁星楼。”杨锦云问:
“是什么人?”
“团练!盐商家丁!”
“共和党?”
“对,对,好像是,带头人枪法极准,赶快走吧!”
杨锦云等人大惊,危抚辰说:
“都统!事到如今,从后面翻墙。”
杨锦云命三个卫兵断后,大家鱼贯出门,翻墙而走。事后陈锦云率队将杨锦云家抄没,杨锦云率谢崇飞,徐琢成,韩砺生,周告等逃亡上海,孙文在上海会见杨锦云,告已被毁家之事,孙文亲自题了“碎家荣国”四字相赠,杨锦云与同志们住外国租界八号弄堂,天气又冷,杨锦云仅有皮衣一裘,同志们轮流穿衣上街,杨锦云则拥被而眠。
此时刘子厚正在欣赏歌舞,一卫兵回来报告:
“报告!事情成了,一会儿陈队长到!”
“好,来呀,二千两白银拿上来!”
一会儿,陈锦云左手提大印,右手提枪回来:
“刘大人!县印已夺!”
“好!陈队长真不愧真英雄!来呀,两千两白银赏给英雄。”
“啊!真英雄呀!”
“刘厅长!同盟会正在开会,那经得住兄弟们的猛凑,跑了,这是他们开会文书。”
“哈哈哈!”
众东家听罢开怀大笑,陈锦云递上一张纸,陈锦云招呼二个兄弟抬着银子,高高兴兴地下去了,刘子厚拿着纸一看,两副对联:
“一则曰共和,再则曰共和,问祖国重光,是谁共和血汗?
东亦立政党,西亦立政党,舍民生主义,绝非政党精神。
共和国是那个产儿?襁褓仅周年,还要尽我功劳天职。
主人翁是吾侪本份,官僚皆客体,总不许他专制同胞。”
刘子厚见其词严文正,半讥半讽,看完汗水直冒,说:
“这是哪个作的?”
刘献陶看了一眼说:
“危抚辰的字体,危抚辰作的。”
“真人才呀!”
说完将纸丢于池下,霍寿南见无人注意,悄悄捡起,藏于怀中,刘子厚说:
“各位兄弟,现在大事已成功一半,明天新都统会前来上任的,众位便可安安稳稳地做生意。”
“刘厅长真是英明果断。”
众东家称赞不已。刘子厚摇头晃脑地说:
“各位兄弟,既然袁总统已将川盐各岸改行包商,各位不如联合成立綦江运盐公司,一切事务尽推文牍,账房,经理们去办理,大家闲手便可尽情欢乐!怎么样?”
“刘厅长此话怎讲?可不可以详细点?”
“好,众兄弟听好了,既然实行捆制,我们当然有先优承办权,咱们十位兄弟共凑成十大股东,向四川盐运使署办好捆商手续,并保证负担国客民食的全部责任,成立运盐公司,一旦获盐运使晏之澜大哥的批准,哼!我看谁敢与我们相敌!”
众人一听,更是惊魂不定,全兴号刘懋成说:
“如此看来,事到如今,不上大船难得活哟!”
众人议论纷纷,大家都不太愿意,说:
“刘厅长,事情还得先说断,后不乱。”
“那是一定,公司成立,多股多酬,人事安排由众人推举。”
“全兴号一万两白银,”
袁文章说:
“义一号一万两白银。”
刘献陶说:
“宝兴隆十万两白银。”
陈文明说:
“天全美六万两白银。”
大生美老板尹鉴衡说:
“大生美一万两。”
王良臣说:
“永兴泰十二万两。”
章恒甫说:
“同昌?三万两。”
万章甫似鸭青声说:
“晋丰贞三万两。”
周宅三说:
“大川画十四万两。”
剩下只有刘子厚未报数,大家不约而同地盯着刘子厚说:
“恒昌裕八万两。”
“好C!”
于是合计五十八万两,折合成银元八十万元,随后又推举刘容光担任总理,尹鉴衡,章恒甫,周宅三任协理,承销总办刘献陶,会办陈文明,王良臣分任。
公司一成立,刘子厚,刘献陶便打点行装准备好各种礼品,刘子厚毕竟久混官场之人,特在贵州寻到一个女子,足花了二千五百两银子,只见那女子十七岁,专从鸨子手头卖的,特地杂服,未及开处,只见女子不施脂粉,自然体态妖娆,袅袅娲娉,面容秀丽端庄,两道弯眉,一对双眼似秋水,虽是山野村姑却眉眼传情,异常流动,肌肤似蛋白般鲜嫩,秀色娟娟媚人,晏之阑见到,魂飞魄散,心摇目荡。其他礼品看都不看一眼,拿起大印,盖下了。
由于綦江运盐公司业务包括綦江全境兼及南川,并伸展到贵州贵阳市沿线到处开店,每个承销店设执事,相当于掌柜,执事以下有司帐,私银,司平,外柜,学徒,厨工,杂工,仓工,大约十人,于是各总分店门庭若市,络绎不绝,争先恐后,拥挤不堪,从此綦岸运盐呈现一片欣欣向荣的繁荣景象。股东们财源涌进。事后,霍树南任团练局长,夏华清任东溪商会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