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离,死别(三)
很久很久,她缓缓抬起头,眼中的泪水已经干涸,眸中闪动着坚毅的光芒,拥着他,仿佛梦呓般轻声说道,“四郎,不要怕,我带你回家,银镜带你回家。”
默默黄沙中,他站在远处,黑色的衣角绝望的卷起,他看着她,那一抹洁白的身影,那眸中滴落的晶莹泪水,心中酸涩疼痛。
……
屋内破碎的声音响起,欢儿紧张的跑进屋内。
只看见薇安僵硬的站在一旁,地上琉璃水杯摔碎成无数片,阳光落进,凝成五彩的光芒。
“小姐,怎么了,伤到了么?”欢儿赶忙拉起薇安的手,仔细的查看。
薇安的脸苍白毫无血色,默默无言的看着地上的碎片。
刚刚那是什么,心中突然窒息的疼痛,令人心惊的熟悉。
门外,离儿举着手跑了进来,“娘,娘,护身符突然掉了,帮离儿带上。”
心中一震,她缓缓抬起头,离儿的手中,红色的织锦摇椅晃,日光恍惚中,隐约可见细线中沾染的点点血迹。
眼底突然酸涩发胀,大滴大滴的泪水滚滚落下,泪光中,一袭白衣的身影渐渐离她而去。
……
“姑娘,不好了,那盆海娜草突然……突然枯萎了!”小景惊愕的喊道。
丹锦心惊的转头去看,前日吐蕊娇艳绽开芬芳的花,不知为何,竟然只剩下干枯的花枝,残损败落的花瓣躺在地上,凄苦孤单。
“四郎!”口中不住呢喃,她只觉得身子一瞬间冰冷,木然的站起,缓缓走过去,温柔的拾起花瓣,眼中的泪滴滴滚落。
“是你么?四郎,这么多年,你终于来和我告辞了么?”
手指紧紧握紧,海娜草的香气浸入骨髓,她擦干眼泪,转过身去,眼底尽是落寞与心痛,“把这埋了吧。”
花瓣落下,如同那些在回忆中纠缠不清的绵绵情意,也随着夏日的微风,残败的弥留香气,缓缓飘散,直至消逝不见。
大漠中,她白色的衣袂飘飘,眼中晶莹的泪珠如同清澈的泉水,让人伶仃心动。
熊熊的火光,照在她身上,却温暖不了她冰冷的心,她的目光没有一丝悸动,直至的落在火焰中渐渐消失的身影中。
她想起第一次见他,他的脸上笑意温柔,摸着她的头的手温暖炽热。
而现在,她永远再也无法看见那么温柔的目光了。
火光映在他的脸上,他站在她背后,眸子深邃的眯起,抬起手,最终却还是缓缓的放下。
……
“你真的决定了?”他低头看她,心中隐隐酸涩疼痛,沉声问道。
“恩!”她点点头,怀中紧紧抱着白色的瓷坛。
“我……”他突然觉得心中梗塞的疼,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我会好好活着。”银镜强忍住眼中的泪水,抬眼看他,轻声说道,“替我和皇兄辞别,告诉他,银镜会永远记得他,永远想着他。”
耶律言艰难的点点头,银镜微微一笑,眼底有异样的光芒流转,转过身子,将瓷坛放在马上。
“你见过斜哥哥哭么?”她背对着他,突然低声问道,声音轻盈如同微风。
他微微一愣,就听到银镜轻柔的声音响起,
“那一次,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见他哭,也是唯一一次。那时候我才明白,原来无论是谁,遇到爱,都会变得那么脆弱,连他,也是一样。”
“他根本没有感情,他是这世上最无情的人。”他突然冷冷的说道,眸中的恨意再次肆意蔓延。
“那你呢?”银镜转过身子,直直的看着他,目光莹动,“你的手上又沾了多少血,你又伤害了多少人,你有没有想过,在别人心中,你根本就和他一样,冷漠无情,随时准备残忍的杀戮。”
他的心猛地一震,挣扎的看着她,“可我至少不会伤害自己的亲人!”
“你会!”银镜仰望着他,如同仰望这自己的上天,她的胸中涌出痛苦,涌出无奈,涌出多年来压抑的委屈心痛,“你伤害了他,伤害了皇兄,并且,你还伤害了我!”
“我伤害了你……”他有些崩溃的看着她。
“因为对我皇兄的仇恨,你就狠狠把我推开。为什么杨四郎能为我放下,你却放不下?你根本就是个懦夫!”
“我是懦夫……”他苦笑。
“只懂报仇不懂原谅的懦夫!”她尖利的声音打在他心上,打得他的心猛地一动。
她一步一步靠近他,厉声说道,“所以耶律言,你永远得不到幸福,因为你总是一次又一次伤害身边爱你的人,你的心中盛满仇恨,根本没有地方容纳爱!”
看着他眸中痛苦的光芒,她突然调皮的弯起嘴角,笑容如三月桃花绚烂绽放,躲进他的怀抱。
他错愕的感受着怀抱中的温暖,只听到她轻柔的声音在他怀中响起,
“可是无论你怎样改变,在银镜心中,你还是那个紧紧拉着我的手,发誓生生世世不放开的言哥哥。”
他的心突然一阵温暖,心中此起彼伏的情感将他淹没,他紧紧拥着她,仿佛拥抱着以前那个娇小的女孩。
“放下吧,为了我,为了你自己,为了以后会遇到的那个爱你的人,把一切仇恨都放下吧。”
她抬起头,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印上浅浅的一吻。
他心中一动,看着她转身离去,再也按耐不住,捉住她的手,低声说道,“来世,如果我紧紧抓住你,你能不能不要放手?”
她的心一震暖流飘过,眼中泪水滚滚留下,她不敢回头,她怕看到他深情的眸子,失去离开的有勇气。
她狠下心来,轻轻的甩开他,翻身上马,别过马头,轻声说道,
“来世的事,来世再说吧。”
扬鞭打马,呼啸而去。
扬起的沙尘迷住他的双眼,他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身影,觉得天地不住的旋转,十四岁那年的梦魇又排山倒海的压过来,他又一次,失去了自己最爱的人。
这以后漫长的岁月,再也不会有人跟在他身后,亲昵的喊他,“言哥哥,言哥哥!”
他终于抑制不住,失声恸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