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离,死别(二)

血,溅落在脸上,他的心中只有疯狂的杀戮,挥舞着利剑,他刺向每一个接近的身影,血红的目光却紧紧锁在远处的男人脸上。

他的耳边只有猎猎风声,无数的刀光在他身体上闪动,痛,蚀骨的痛,却抵不过那日沙场上看到父兄倒下的痛!

他接近了,接近了,那贼人就在眼前,他恨不得一步上前,将他的痛苦,仇恨都一剑钉入他的胸膛,用他的血告慰他父兄将士的在天之灵。

“快!快拦住他!你们这些废物!”王侁害怕的看着越来越近的杨四郎,他的眼睛仿佛要滴出血来,看得他不寒而栗。

“王侁!”他吐出一口血,挥剑刺向最近的一个敌人,血光四溅中,他看到他近在咫尺。

他感觉到那血液横流的伤口正在一点点耗尽他的力量,他不能再等了,他无法再等了,使劲最后一点力气,他纵身一跃,一脚踢向马头,王侁顺着倒地的马匹,应声落地。

他一把拽住王侁的衣领,脸上的汗水混合着泪水滴落在沙地中。

“求……求求你,别……别杀我,都是潘仁美,都是他害死杨将军……”王侁哆嗦的拽住他的衣袖,求饶,眼神害怕的闪烁。

“这些话你留着和我爹说吧!”胸中的恨意升腾,他提剑刺下,血,从他王侁的胸膛中溅出,染红了那温润如玉俊美的脸。

“四郎!”绝望尖利的声音在远处响起,他抬起头,看见远处那摩温柔的白裙,在微风中轻轻飘扬,他看着她,唇边扬起温柔的笑容。

那个瞬间,他突然感觉到胸腔利刃刺入的巨大疼痛,听到血脉膨裂的撕扯的声音,身子一仰,感觉跌入无尽的黑暗中。

“四郎!四郎!”她哭着叫喊,飞奔到她身边,她的身子渐渐冰冷,从未有过的害怕溢出心中。

耶律言看着那抹飞奔的背影,心中不禁有些失落,抬起手,一枚暗器射出,杨四郎身后提刀的男子应声倒地。

“四郎!四郎……”她跑到他身边,将他拥在怀里,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了下来。

他温柔的扯了扯嘴角,吃力的抬手抹去她的泪水,“银镜……别哭。”

她摇摇头,抹掉眼泪,嘶声说道,“我不哭,我不哭,我带你回去,为你找大夫,你会好的,你一定会好的!”

说着,她用力抱起他的身体,却见他轻轻摇头,眼中心痛那么明显,仿佛也要泪水溢出,“银镜,不要动,我有话对你说……”

她停下,泪水模糊中,痴痴的望着他。

“谢谢你,这么长时间,我一直想好好和你说声,谢谢。”他温柔的微笑,嘴角却溢出鲜血。

她害怕的用衣袖将他的血擦干,摇头哭道,“都是我!都是我!我骗了你,我不是什么平民女子,我是大辽公主,是我害了你,是我……”

“我知道……”他轻笑打断她,眸中柔情似水,怜爱的摸摸她的脸,手中的温度冰凉彻骨,她呆愣的望着他,心中有什么东西渐渐融化,撕裂的痛。

“你知道,那……”她扑扇着眼睛,眼泪滚滚落下,看着他,低声问道,“那为什么还要娶我。”

他心中魂魄沸腾痛极,一口血喷了出来,红着眼缓缓说道,“当我知道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爱上你了,无论你是什么身份,在我心中,你只是那个在昙花中快乐起舞的银镜。”

“四郎……”她心中仿佛有无数利刃深深的插入,将她的心搅的削弱模糊,她颤抖的拼命擦着他嘴边不断涌出的鲜血,疯了一样,捂住他胸口大片的伤口,白皙的小手被血液染红,她紧紧咬着嘴唇,口中血腥的气息涌出。

“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这一生能遇到你。”他的眸子温润如玉,柔情的望着她。

她再也支撑不住,伏在他身上大声恸哭,眼中的泪水滴入他的伤口,混进他奔腾的血液中。

“不要走,不要走,不要离开银镜,不要离开我!”她在他怀中呢喃低诉,苦苦哀求。

他的眼睛也渐渐湿润,身体窒息的痛,他感觉自己的生命正从遍体的伤口中渐渐流走,心痛难耐,他虚弱的低声说道,“忘了我,忘了我们那三年,你就当这段时间做了一场梦,现在,这梦该醒了。”

他撑着最后一点力气,抬起头,捕捉到她湿润的脸颊,冰冷颤抖的嘴唇,温柔的覆上一个吻,“银镜,我爱你。”

说完这句话,他的眸子映着她痛苦绝望的脸,一滴泪落下,带着无尽的眷恋无穷的思念,他缓缓闭上眼睛,他仿佛回到建安街头的天波府,轻轻的推开门,看到爹和哥哥弟弟们举着杨家枪在院子里呼喝有声,娘亲坐在旁边的凉亭中,温柔的招呼着,“来,先停停,喝碗甜汤。”

再往里走,石榴树上,七郎露出小脑袋,脸上挂着调皮的笑容,伸手摘下石榴扔了下去,一双小手伸出接起,响起银铃般的笑声,抬起头,春日的温暖阳光洒在她晶莹的小脸上,一双眸子澄澈清灵,宛如最清澈的泉水。看见一旁的他,兴奋的摆摆手,奶声奶气的叫道,“四哥哥!四哥哥!”

他笑着伸手摸摸她的小脸,抬起眼,看见门廊下温柔的一袭白色身影,微微的春风扬起她的裙角,她娇艳欲滴的一张小脸,眸中泪光闪动,腕上的铃铛丁玲作响,冲他伸出手,柔声喊道,

“四郎,你回来啦。”

他的心中淌过一片温暖,唇角凝成温暖的笑意,伸出手,慢慢走向她,触碰到她指尖的一刹那,四周霞光溢起,漫天飘落一簇簇火红的石榴花瓣,纷繁妩媚,恍若梦境。

他终于满足的跌入甜美的梦境。

他的眼睛缓缓阖上,唇边凝着一抹温暖的微笑。她只觉得世界全部崩塌,心中的恐惧大片的蔓延侵蚀,她呆愣的坐在那里,许久许久,周围黄沙肆虐,她抱着他,将头埋到他逐渐冰冷的胸膛中,心,也跟着渐渐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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