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 管用就行
楚岚面色白沉，就算想过千百回，心中不愿意相信，“你当真是栾子襄派出来的？你接近孤，就是为了替他办事？”
汝华淡薄看他，“不是，没有任何人指使得了我，你今天来了，想必是来替韩乔收尸的，只可惜，你来的不巧，被我撞见了。”
“又是你？”楚岚眼中一抹幽光，想到了秦国公的突然到访。
汝华漠然颔首，“就是我，指使秦国公构陷韩乔，撺掇秦国公叛乱谋逆，但这也不算冤屈了他们两个，若不是他们自己心存杂念，也不至于到了今天的地步。”
“自作孽不可活，他们咎由自取。”
楚岚淡淡抬手抿去唇边血迹，看了她一眼，“你不必再说下去了，他们死了，并不代表他就错了。”
汝华眼底微沉，杀秦国公与韩乔，她问心无愧，当年要不是他们帮着楚岚，她也不至于有这些后话。
眼中一抹算计闪过，楚岚手中一颗菩提子，悄无声息的飞出了衣袖，正撞在了照壁机关上。
想逃？
汝华目光一亮，纵身紧随着他跳下了密道。
刹那之间，心中一寒。
他就站在密道中，并不急着逃离。
汝华知道，中了他的计。
头顶上机关瞬间闭合，密道里遁入黑暗的瞬间，四周灯台大亮。
青灯幽幽，整个密道瞬间连声交响，汝华能感觉得到，脚下踩着这块地，整个在平移，四壁反转之下。
密道顿时便成了密室，她一瞬间心有所悟的奔向灯台，或许机关藏在灯台后。
“咣当”一声，面前多出了一道栅栏，堪堪拦住了她的手。
只差毫厘，她不甘心的一掌拍向铁栅栏，本以为内力已经恢复了七八成，定然能够一举摧毁，没想到却纹丝不动。
“不必白费力气，你打不开它。”
楚岚心口处被鲜血浸透，玄衣染红了一层，面色也有些发白。
汝华眉心凝冷，脊背生寒，“你为什么如此了解这座地宫！”
楚岚隔着铁栅栏，深深凝望了她一眼，不疾不徐走上前一步，他冷然抿唇，“孤凭什么告诉你？”
汝华眼中有恨有不甘，她不怕死，可却不能死在这里，再一次死在他的手上。
他就是她躲不开的劫数，命里血光之灾！
楚岚拧眉，“你何必如此？在这座地宫中，孤要想杀你，不费吹灰之力。”
他目光凝在她的脸上。
汝华视若无睹，不看他。
楚岚心底的恼怒已经压抑了太久了，自从她不告而别，事到如今，她还没有一点儿改过的意思。
“你好好在这里想清楚，栾子襄不过拿你当做一颗对付孤的棋子而已，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就什么时候离开。”
他面色不虞的转身，一挥袖，四壁灯光顿时熄灭，一切都遁入黑暗。
楚岚面色沉凉，眼中阴翳如大雪封山的冬夜，他弹指封了自己几处穴位，止住心口鲜血，脚步稳稳踩在白玉石上。
连绵宫阙一览无余，御书房旁边的九道宫道，兵甲如浪潮。
韩乔的尸体正被两名黑甲士兵倒拖着，身上遍体鳞伤，沾满血污。
不远处，站着一个人，身在千军之前，紫衣玉带，修眉寒眸。
栾子襄一瞬间的直觉，霍然抬头，正撞进了一双同样凛冽的眼中。
他夺过身边士兵腰间弓箭，一箭势如破竹，直飞向宫墙前，一抹黑影。
楚岚侧身躲开，人已追到了韩乔的尸体前，手腕微一用力，直接捏碎了两名士兵的咽喉。
一掌拍出，士兵肉身正好挡住了飞追而来的弓箭。
可惜……没能挡住人。
栾子襄拔出了太阿剑，古朴剑身，宛若深井之冰，令人不寒而栗。
“你还敢出现！”
栾子襄踢开韩乔尸体，剑光一出，扫过楚岚腰腹。
楚岚被迫后退一步，淡然自若的抬眼，“自然不会孤身赴死，来了就是笃定，你杀不了孤！”
栾子襄目光扫过他胸口处的鲜血，一剑直抵在了他的伤处，剑柄拧在手中，绞在血肉里。
楚岚双唇失去血色，却一笑，“杀了孤，她也要死。”
栾子襄神色一冷，面色微沉，“她在哪？”
“她既然是你派出来的，想必也已经告诉了你，这皇宫下边还藏着一座地宫。”楚岚目光掠过他的眼睛。
“她就在你脚底下，可惜……杀了孤，你永远也见不到她。”
地宫的机关，多如天上星辰，除了他，没人能解得开。
栾子襄手中太阿剑移开了一寸。
楚岚蔑然扫了他一眼，“想不到，你竟然肯为了一颗棋子妥协。”
栾子襄凛然凝眸，“她不是棋子！”
楚岚伸手捞起地上韩乔的尸体，“这一条命，改日再向你讨回来。”
韩乔的死，他只能算在栾子襄的身上。
敌人在眼前却不能动手，栾子襄眼神逐渐染了一层戾气。
“凉州城，没有你们的容身之地，你以为让手下狡兔三窟，躲过秦国公就万无一失了吗？现在他们皆已被拿进了天牢，你可以带着这具尸体离开，但本王的人，你带不走。”
楚岚倒是没想到，栾子襄的手竟然已经伸得这么长了，眼神微沉。
他伸手按了一下，心口的伤，带着韩乔的尸体一路离开，返回地宫。
忍着伤口疼痛，楚岚将韩乔的尸体放在了耳室里的楠木棺材中。
身上已经出了一层惫，他包扎了伤口，服了药，这才有力气走向一旁密室。
人在黑暗中，听力格外敏锐，汝华瞬间便知道他回来了。
灯台燃起的时候，她抬手遮了下眼。
目光扫过他胸口处的鲜血，比走的时候，颜色更鲜艳了许多。
楚岚站在栅栏外，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
汝华迎上他的目光。
他已经摘掉了荣辞的面具，露出了本来的面目，昳丽如皎月出云，淡然若云雾绕山，眉眼藏在镜花水月之中，让人看不出来，在想些什么。
楚岚突然开口，“你不想知道，我去做了什么吗？”
汝华目光一凝，带着几分警惕，“你做了什么？”
楚岚抬了下眉，“我去抢回了韩乔的尸体。”
汝华不屑一顾，“你倒是对他情深义重。”
楚岚淡淡勾唇，“人死如灯灭，我不是对韩乔情深义重，而是想去见一见栾子襄。”
汝华闻言眸光微紧，扫了眼他胸口加深的伤，“你对他做了什么？”
“放心，他没有受伤，我被你伤了两次，不是他的对手。”楚岚忽然抬手转了一下，手边的灯台，铁栅栏一瞬间打开。
汝华愣了片刻，立时一把攥住了的他手，狠狠地扣在了墙壁上，一只手掐在他的咽喉。
“你对他做了什么？”她仍然质问。
楚岚微微眯了眯眼，丝毫没有受制于人的恐惧，缓缓的笑了笑，“你果然了解我，放心……只是一点儿小毒，没有十天半个月，他不会死的。”
汝华胸中翻涌了一下，霍然死死的盯了他一眼，“你就只会用这些卑劣的手段吗？”
下毒！又是下毒！
她当年就是这么死在了他的手上！
楚岚靠在墙壁上，微敛眸光，片刻后忽然伸手按了她一把。
狠狠的搂在了怀里。
“都说了是手段，管它好坏，管用不就行了。”
他半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她的身上，紧贴在她的耳鬓边，缓缓半闭了眼。
汝华伸手毫不留情的推在了他的伤口上，力道之狠，直接血流满手。
楚岚瞬间惨白了唇色，他眼神幽暗，偏头在她的雪白颈间，深深的咬了一口。
直到鲜血的流入咽喉，齿间溢满殷红，才缓缓恢复了几分理智。
伸手按在了她流血的伤口，他喉中带着血腥气，声音喑哑，“你要是喜欢用这种血腥的方式相处，孤不介意陪你疯魔，反正栾子襄，定会死在我们前头。”
汝华咬牙忍痛，缓缓收回压迫在他胸口的一只遍是鲜血的手，“你滚开。”
她脸色不妙，阴云密布。
楚岚攥在她腰间的手，力度之大，几乎要掐断了骨头，融入血肉之中。
她逐渐已有窒息感。
“你怎么狠下心跑的？”他声音盘旋在她耳边，带着切齿的责恨。
“你以为回到南魏，躲进摄政王府就能不了了之？”
楚岚眼神幽眛偏头，正撞进她的眼底，“我们之间，不死不休，死了也没完。”
“你想杀我，现在就动手，我死他也死，这世上就再没人能挡得了你了！”
汝华牙关咬的战栗，“你可以死，但他不能死！”
楚岚冷笑，松开了她几分，“你现在不杀我，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
汝华深吸了一口气，讽笑看向他，“你无非是想试探他在我心中地位而已，楚岚！我不杀你，也要让他活！”
楚岚眼神沉了下去，被她刺到了痛处，眼中不甘而凌冽，“你对他的心是真的，对我的就是假的了吗？”
他不信她能骗的如此逼真，她从前对他的心，绝非伪装！
汝华抬眼，“不假！我从前忘记了自己是谁，对你动了心思不假！可这份心，早就在北央断的干干净净了！”
“你说断就断？”楚岚气急而笑。
汝华眼神逐渐恢复淡漠，“不是我说，是你说的。”
“孤没有。”他说的话，不会不记得，楚岚盖棺定论。
汝华挣脱他的禁锢，后退一步，目光与他冷然对峙，“你这一生可有后悔杀的人？”
楚岚眉心微紧，不知她是何用意。
“你说过的，没有。”汝华缓缓一笑，替他回答。
楚岚决然无悔，“我杀的人，必有他该死的理由，为何要后悔。”
汝华轻笑出声来，“你已选择，又有什么理由指责于我？”
楚岚望她目光，一无所解，“我也说了绝不伤你，你又何必那这种理由搪塞我！”
“你如今身受重伤，是如何从子襄手中活着回来的？”汝华微微眯眼，“你以我为要挟，他才收手作罢的对不对？”
楚岚不置一词。
汝华冷然上前，“你觉得他凭什么会为了我，放过你？”
楚岚眉峰微凌，这正是他所不解的地方。
栾子襄三年不近女色，为什么独独为她破例。
汝华破釜沉舟，“你已知道我不是林白溪，可你还没问过我的名字。”
她眼中如凝碧水，凑近他的身前，“你不想知道我的名字吗？”
楚岚眉心一寒，“你不说，自然是不想让我知道。”
汝华抿唇凉薄，“当然，你最好死在我手中，不明不白的做鬼！”
“可是现在，我杀不得你，就也不怕告诉你了，三年前——”
楚岚打断，“三年前我从未见过你。”
汝华冷笑，“你见过！”
“三年前，南朝十四年，你杀了一个人，至今未悔！”
“你栽赃她杀血亲胞妹，你幽禁她在南魏皇宫，你污蔑她疯病入骨，你逼她喝下断命毒药，她死了三年，尸骨痛都已腐烂面目全非，活在了你意想不到的地方！你当然认不出来！”
“我的名字，你还想听吗？”
她眼中蜿蜒恨意，逼视向他。
三年前他杀了这个人，他不后悔。
可三年后，他万万没想到，已死之人，还能再活过来。
楚岚忽然有些发不出声音来，只能垂眸一寸寸审视她的脸。
她眼中的恨，心中的痛，烈火焚烧般的折磨，哪怕是已经过去三年，仍然能将他做过的事，记得一清二楚。
“你这般害我，怎么会忘记我是谁呢？”
“我倒是要问你，秦国公要杀我，是为了取而代之，詹尔要杀我，是为了大权在握，可你呢？楚岚？你为什么要杀我？”
“你入宫之前，我们素昧蒙面，互不相识，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偏要处心积虑的让我死在子襄手中，要我死也不能瞑目，你至今无悔！你凭什么无悔！”
汝华相信楚岚会为了利益，下手去杀一个素昧蒙面的人，可她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功夫折磨她？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楚岚听不进去她说的任何话，他只是紧紧的看着她的脸，面色发白的攥紧五指。
“你留在这里，不要动。”
他留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