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六章 让我死个明白

汝华略一勾唇,“夫人凭什么要我跪?”

赵夫人攥着佛珠拍在桌上,“你要嫁给我儿子,就得跪我这个做母亲的。”

“那也要夫人先承认,我是你儿子的王妃,否则非亲非故,我凭什么跪你?凭夫人脸大吗?”汝华拍了拍赵夫人的手,徐而瞟了她一眼。

赵夫人被电似的,霍然挺直了腰杆,站了起来,“冥顽不灵,来人,给我把她按倒!”

三两个仆妇一拥而上,动手动脚的要上手捆人。

汝华跟着站了起来,“别急。”

几个仆妇定在原地。

“你们干什么呢?”赵夫人吊了眉,“杵在这里当木头?拿人呀!”

她上前推了就近仆妇一把。

“咣当”一下,这仆妇就口吐鲜血的栽在了地上。

三个人一个挨一个,倒栽葱似的。

赵夫人惊的扶住丫鬟的手,连退了三步远。

“你做什么了?”她愕然瞪大眼,看着汝华,“果然是北央送来的祸害,这还了得!在这里你就明目张胆的行凶,回到府上,你是不是还要害了襄儿?”

汝华没言语,静静地看着赵夫人。

赵夫人捂着心口,高呼:“来人,把尸体给我拖到摄政王府的门口,让凉州城的百姓都好好瞧一瞧,这北央不安好心啊!给我家送来了什么样的灾门星!”

汝华冷冷敛眸,“赵夫人,闹得差不多了,适可而止。”

“放肆!这里是栾府不是北央,轮得到你来教训本夫人!”赵夫人扯了手腕,直接拿起一旁茶壶,愤懑的砸了过去。

汝华素白衣袖一挡,茶壶落在地上碎成片片,玉白手指握了只银光照人的匕首。

赵夫人余光颤抖,几乎可以看到自己的颈间被抵出了血红。

“啊啊!”

尖锐一片惨呼声,丫鬟抱在一团,退到了角落里。

“你想做什么?”赵夫人瞪大了眼睛。

汝华俯视了她一眼,手腕轻移,匕首自颈间落在她的侧脸,“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

赵夫人咽了唾液。

汝华按着她坐在了椅子上,匕首微动,目光漠然的扫了一眼旁边的丫鬟们。

“出去候着,多说一个字,喊出来一声,我就在你们夫人身上留下一刀。”

丫鬟们花容失色的跑向门口。

赵夫人欲言又止,眼底带着焦虑与惶恐。

“夫人放心,我下手有分寸,就算挨上个七八下,你也不会死。”汝华夺走她手上帕子,体贴的替她擦了擦汗,微微一笑。

匕首在指尖翻出雪亮的弧度。

“你我虽然有些小过节,但也都是陈年旧事,陈芝麻烂谷子的东西,这个时候,我也就不与你计较了。”

“可是今天的事,你总要给我个交代,说说是谁指使你请我过府的吧?”

赵夫人开口先喘了一声,眼神闪烁,“什么陈年旧事?”

她可是第一次见这林白溪。

汝华散漫拧眉,“不提,说说谁指使你的。”

赵夫人纠结于心,鬓发被汗水打湿,也久久不肯开口。

她要是说了,全家遭殃,“无人,你杀了我吧!”

汝华眼神更冷了些,赵夫人不敢暴露的人,还能有谁。

“你今天杀了我,倒也是一了百了的好事了,我死了,你也进不了栾家的门,这辈子都别指望被封为襄儿的王妃!”赵夫人颇有几分舍命的气势。

汝华却只不耐烦的瞥了她一眼,“你都这么说了,我能杀你吗?好歹也得选在月黑风高没人看到的时候,不然我还怎么当这王妃?”

一抹光乍破门缝,栾子襄掠过屋内,疾走了两步,松了口气。

汝华缓缓收了匕首。

赵夫人吓得魂不附体,一把扑向了栾子襄,“儿啊!娘差点就没命了啊!”

“你当初要娶大公主,娘没同意,是娘的错,可这个女人,她可是要杀人啦!管她什么北央,那是断断娶不得啊!”

栾子襄扶着赵夫人坐下,“知道她敢杀人,你还非要招惹她?”

赵夫人欲言又止,答应汶帝的话,她是怎么也不能说的。

“你好不容易想要续娶,有个看上眼的,娘总要见一见人啊。”

栾子襄左耳进右耳出的听着,塞了桌上手帕到赵夫人手里。

他上前执起她的手,扫了眼地上惨死的三名仆妇,“不是说了在家等我?”

汝华笑睨了眼赵夫人,“怕娘等不及。”

这一声“娘”,喊得赵夫人一个冷颤,手帕都拿不住了,“我可不敢当!”

栾子襄瞧得有意思,与她并肩走到赵夫人面前,“母亲如今也见到了,这便是儿子的王妃,你若还是不喜,往后几十年,我二人不再入栾府,扰了您的清净便是。”

赵夫人闻此言,顿时声泪俱下,“你还知道自己多久没回来了啊?就为了那么一个女人,你抛家舍业的,连母亲你都不回来看一眼?”

“你自己说,你这是不是不孝?你再看看栾家你的那些兄弟姐妹们,无论是嫁娶丧送也好,你这个做大哥,你可管过半点!”

“你在外人面前是运筹帷幄的摄政王,在栾家你就是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逆子!”

攒了多少年的怒火,终于见到了人,赵夫人毫无顾忌的骂了出来。

栾子襄面色微暗了一下,目光却无半分动摇,“母亲怪我狠心,想要儿子奉孝身前,当年又为何不肯接纳汝华?”

赵夫人冷笑,“你还想着那个女人?她害你有家不能回,害得我们母子分离,害得你三年病魔缠身,襄儿!母亲当年的话半点没错,她就是个疯子,是祸害人的灾星!”

“现在好了,好不容易她死了,你又要找一个一样是丧门星的女人续弦?”

栾子襄眼神微红,他不想听到任何人诋毁于她,纵然对方是他的母亲。

汝华拽了他一把,打断了他的话。

“赵夫人,不是子襄不肯尽孝,是你们不肯给他机会,仅凭着世人三言两语的诋毁,就否决一个人,甚至为此株连否决自己的儿子,身为母亲,你也未必身正影端!”

赵夫人被戳到了痛脚,“你凭什么来质疑我?我不过是让你下跪罢了,你想进栾家的门,这点委屈就受不得了?如今又来挑拨我们母子之间的关系,你不过一个外人!当年的事,你又知道个什么?”

“我自然知道。”汝华神色微凉。

“不!你不知道!”赵夫人咬牙坚持,“你不过是个替代品罢了,你当襄儿除了那个女人,眼底还能看的进去别人!他只不过顾忌北央,图你一时新鲜!你早晚什么都不是,或者跟那个早死的疯一样,用不了几年就见阎王!”

“够了!”栾子襄霍然冷视赵夫人,“母亲,这栾家我不会再来,你也不必再费心,替我教导房中人。”

赵夫人被吓得一愣,又是一阵痛哭,“你连母亲都不认!你个不孝子!”

栾子襄不再理会,看向汝华,“我们回去。”

汝华没有笑意的笑了一下,俯身看向地上的赵夫人,“夫人说错了,我受得了委屈,三年前你让我跪我便跪了,就在门前。”

栾子襄顿了片刻,眸光微紧看向汝华。

她若是不说,他到现在也不知道,当年她也曾来过栾府,却被人肆意羞辱。

汝华缓缓站起身,二人一起走出栾府。

留下赵夫人,满眼震惊错愕!

她为什么要这么说?为什么?

她是谁?

栾府门外,栾子襄正要开口,汝华却淡笑着打断了,“几个时辰而已,就当是我替你跪的。”

栾子襄眼底一抹苦涩,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决然道:“我们再也不来这里了。”

汝华跟着缓缓颔首,伸手圈在了他的衣领,目光微灼,“别人怎么说怎么看我都不管,子襄,我只信你了。”

他缓了缓,坦然直视她的目光,眼神温软,暖若煦光。

汝华仰望了他,深深烙印在眼底。

要是哪一天,你也骗了我,那我就再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我们回家。”栾子襄偏了偏头,一把搂了她上马车。

昼闫面目表情的盯着自己的缰绳。

来往路人都吓了一跳,这也太有伤风化了?

光天化日之下,卿卿我我?

再一看,摄政王府的马车?

嗬?见了鬼。

重明居,侍女见人有惊无险的回来,长出来一口气,忙上前接了披风。

“王与王妃,快喝杯暖茶祛祛冷气。”

汝华倦怠的靠在榻上捧着茶,“不成了,早上那药我是喝不动了,现在喝茶都觉得苦,晚上别给我端了。”

“这茶本来就苦,怪什么药。”栾子襄尝了一口茶水,见怪不怪的答了一句。

汝华斜瞟了他一眼,“我就是不想喝了,你非要来拆我的台!”

“好歹最后一顿了,喝了才能驱寒,今晚上你不往地上睡,明天就不用喝了。”栾子襄迎着她目光看过去。

汝华摆了摆手,“我睡去了。”

她径直走向里间,脱了外衣直接躺在了床上。

栾子襄跟着走了进来,撩开鲛纱,伸手扶了她一把,“不硌人吗?”

他一手按她坐在了怀里,伸手去拔她鬓上步摇,碧玉簪,朱雀冠,一件件放在了几案上。

盘好的发髻,也跟着散落如瀑,落了他胸前满怀。

“说好了等我回来哄你,还气着吗?”栾子襄撩开身上长发,侧身瞧了她一眼。

汝华躺下来,枕在一旁,淡淡的瞟了他一眼。

“哄吧,我听听看再说。”她眸光微动,认真的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抬了下下巴。

栾子襄倚在一旁,垂眸瞧她,“这三年,我一直在想,还能活多久。”

“怕就算是死了,黄泉路上再见面,你也不肯原谅我。”

汝华半阖眸子,“为什么?”

“我该信你的。”栾子襄眼底晦暗,“原本不必等三年的,汝华,你向我求救,我却没能相信你,这才是我三年被最追悔莫及的事。”

“如果我足够信你,别人不会有可乘之机。”

这句话,他怕了三年,一直以来把一切的罪都推给楚岚,推给皇帝,甚至推给上天,唯一能够让他坦然面对的人,只有她。

汝华拧了下眉,想到了临死前最后的挣扎。

她对他说,我没疯。

他没信,她死了。

直到今天,她还是恳切的希望,当年他能信她的。

“你那时候,真的一点儿不信我吗?”她不甘心。

栾子襄缓缓闭眼,“不重要了汝华,我犯了错,不然也不会听信别人的话,喂你喝下那碗毒药。”

哪怕挣扎过,可他到底没有办到,如今再说当时有过徘徊不定,也都是狡辩。

“我知道了。”汝华叹息一声,眼眶湿润,抬眼看着他,“我让你哄我,你这是要逼我更生气。”

“以后再也不会了。”

他目光深了一下,有一抹透窗的光落在了半边脸上,俊美如镌的轮廓,明暗交织里,静如恒古壁画。

忽而这画中人鲜活了眉眼,倾身依偎在了她的身边。

“我们再要一个孩子。”

他目光中凝了星火,融了秋水。

汝华愣了一下,眼前一暗。

拔步床顶,风铃响了一声,脆生生的宛若莺啼燕鸣。

她恍惚了一瞬间,才记起来呼吸。

“子襄,我……”

话到一半,她不再说下去。

雪白一线的锁骨,柔软的里衣之下,有浅成一瓣的绯红,是暧昧的痕迹。

他目光掠过,抬眸落在她脸上。

“他对我用了手段。”汝华没有隐瞒,静静回望着他。

“你要他还是要我?”栾子襄缓缓抚过她的脸,清冷眉眼透着几分冶然。

他怕的不是这零星痕迹,是她的心蒙了尘,生了根,容纳了另一个人。

“你。”汝华没有片刻迟疑,心动之时,话也落下。

栾子襄侧首吻在了她的耳边,“这便是了。”

“汝华,你能恨我,伤我,哪怕要我的命,栾子襄也绝无二话,可我唯独不允你心有裂痕,爱便是爱,不爱便是不爱,一个人只有一颗心,容不下两个人。”

“你今日既然应了我,他日哪怕是负我,也让我死个明白。”

汝华闭眼,极缓的颔首,“没有别人,只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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