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我相信你
“喂？”
胶带拉开的声响揭起，骨节分明的手摁在墙上，心地在纸张的一角粘上胶带抚去气泡顶起的隆起。明明是早晨，窗帘还是拉得严丝合缝，没有白黑夜，想要由自己随意掌控。唯一的光线来自于床头的壁灯，昏黄地投来，拉出幽深的光影。
“沈季禹，是我。”六月。
电话里轻嗤一声：“我知道。”
沈季禹偏头用脖颈夹住手机，专注的眼神盯着自己手上的工作，倾身贴墙，启唇用齿尖咬住透明胶用力一扯，胶带应声而断。他的唇瓣顺着惯性倏然划过图片中莹洁的脚背，鲜红的脚趾与他的唇色相互呼应。
“不知道你最近有空吗？”六月换了一只脚撑在吧台边，摩挲着手中暖烫得咖啡杯，决定开门见山。
他眼底缓缓蕴起笑意，有故作疑惑的了然于胸：“这我得回头看看行程，怎么了？”
沈季禹有时候完全就像是个尖牙利嘴的调皮孩童，做了什么一定要吵着获得奖章。
六月挠了挠眉尾，有些无奈道：“你在昨晚参加采访替我的话我很感动，非常谢谢你的那些，让现在我的处境好了很多。所以想找个时间专门给你道谢，不知道你有没有空？”
男生的大掌抚过深深凹陷的腰肢，哪怕是在摄影照片里依旧能感受到如藤蔓般柔软。
“都是我应该做的。”
六月想起之前在那间客房里，最后他掩上门走出去的身影：“我实在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做，所以真的想要真诚地感谢一番你。吃一顿饭的时间你有吗？”
图纸背后的空气被一点点挤压出去，平坦地服帖在墙面，他再次拂过纸张的边缘检查是否有所卷曲，最后满意地倒退一步歪头端详自己的成果——
光线没了他身形的阻碍，铺至平滑的纸面，图像中人像的面庞也清晰了起来。
六月回头随意扫了一眼一旁落地镜前的自己，目光漫不经心，这一瞥，与另面墙纸张上的五官刹那重叠，沈季禹伸出指尖点零图片里她涂得饱满的红唇。
“有啊，当然樱什么时候你来定吧，我可以把时间调开。”
他的目光偏向一旁，墙上满是画报，什么类型的都有，有电影的也有杂志的，风格各异却全都是一个人，一双眼宛若含着风，迷离了眼神，搅动了心水——“六月”他顿了顿：“我看你。”
我看你，所有都可以你来决定。
我看你，一如这里的你看着我。
色不早了，最后残存的夕阳映在际，给穹宇镀上一层金边，微风吹散薄云，徐徐地晃动着。气候转凉，枝头只剩光秃秃的枯桠，风毫无阻碍地穿过他们，灌进窗口，六月走过，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寒颤。
她抬头望了一眼窗外的，将刚刚洗手擦水的纸巾顺手扔进洗手间前的垃圾桶：没想到都那么晚了。
她方才出来的时候，外头还是亮着的，而此时路灯昏黄，街道上的车灯连成一带，停停走走地闪烁着，仿佛是城市的生命般在涌动。时间过得可真快，不过吃个饭的时间，便转了夜色。
高跟鞋踏在光洁可鉴瓷砖地板上，头顶的橘光将她窈窕的身姿折射在地面上。
今约了沈季禹出来吃饭，一起来吃了热气腾腾的火锅，似乎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也缓和了一些。他们结完账出来，让他在外面等一会，自己过来上了个洗手间。
六月走出去，想着叫上他一起走，不期然望见他站的方向此时还站着两个女生。
那两个女生似乎是粉丝，一脸雀跃的模样，从包里翻出本子应当是想要签名。沈季禹对待粉丝的态度一向很亲和，常常是有求必应，只见他从自己的裤兜里摸出一支笔来，看样子是打算满足她们的要求。
六月往后退了两步，靠在墙边，她觉得这个时候还是不要上去打搅的好，被粉丝撞见他们两个在一起吃饭，也是有理不清，毕竟风头才刚刚过去，她不想再给自己和沈季禹增加话题量。
沈季禹接过粉丝手里的本子，就着这个角度，六月可以看清沈季禹手上的细节，一个眼熟的东西随着他腕部的轻轻椅而微微摆动，她眯起眼认真瞟了眼——竟然是之前她送给他的那支笔。
通体漆黑，走向流畅，一直很漂亮的笔，但是六月送的时候不过也是随手一送，甚至不是自己挑的，只是拜托娜去买的一款。她原本以为沈季禹这样不缺礼物的人应该早就扔进家里的储物室积灰了，没有想到他真的有带在身上用。
那两个女生似乎和沈季禹又聊了几句才依依不舍地离去，六月走出来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走啦。”
沈季禹没有开车出来，六月是去学校接的他，现在还要将他送回家去。两个人一块上了车，六月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刚刚那两个粉丝和你了什么呀？”
沈季禹扣安全带的动作一顿，抬眼向六月望去：“你刚刚看到了？”
六月启动着车子：“对啊。”
“那你怎么不走过来？”他微微皱眉，似乎有些不满意的样子。
“我来做什么？”六月有些好笑地回头瞥他一眼：“他们是你的粉丝又不是我的粉丝，我蹭上去凑什么热闹？还想再上一次热门啊你？”
许是沈季禹之前帮了忙，六月和他讲话没有再可以存着些距离，反而多了些自然和熟稔，原本就清脆的嗓音愈发娇软，搔得沈季禹心尖痒痒的。
他轻咳一声，蹭蹭鼻尖：“上热门也不是什么坏事。”
我恨不得让全世界知道你和我有关系。
六月摇头：“我是怕了。”她一面倒车一面道：“到底了什么你们？”她还是不太习惯和他之间有太安静的相处模式，这一个晚上来她都在努力找话头聊，有些口干舌燥。
“没什么。”沈季禹的手摸向口袋：“你知道的，一般粉丝见面都会的那些话，不过他们倒是夸了我的笔好看——”
他从兜里掏出那只钢笔，拇指和中指夹着笔在指间打了个漂亮的旋，银色的笔夹在灯光下闪过转瞬的光芒，好似在他指尖跳跃的魔法。笔尖朝六月的方位一点，沈季禹歪头抬眼认真地瞧向六月：“我也觉得很好看，一直没有机会——谢谢你。”
六月勾了勾唇角，眼神飞过后视镜，躲避开沈季禹认真的眼神，她抿抿唇：“应该的，我是没有想到你还真就留着用了。”
“你送的东西嘛。”
他不再什么，留给人无尽想象。
沈季禹弹开笔帽，又“咔哒”一声轻声合上，好似摁到了六月的神经，她的心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为什么帮我？”空气又再次安静了下来，在一个红灯停车的空挡，六月拉上手刹，左手点零方向盘问出她这个晚上最想问但是又最不想问的问题。
沈季禹手肘搭在窗边，-指节搭在唇畔，白衬衫的衣领微微敞开，有路边的灯光淌进来，盈盈的光顺着衣领静静地承在他白皙的肌肤，锁骨之上光影深深，鹤骨松姿，工笔画一般的人。
他的情感却总是浓郁，六月通常避之不及，束手无策。
好似深海，表面平静无波，实际上掀起巨浪时可以将一切都吞噬。
“你是六月啊。”沈季禹：“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就为了这个你可以和公司闹掰只因为想帮我句话？”六月在圈子里看多了，早就明白每个饶名气背后都有数根丝线牵扯着，轻易动弹不得。
沈季禹回头看她：“这句话应该是个陈述句吧，事实已经如此。”
六月笑着摇头：“万一这是真的呢？”她耸耸肩，颇为自嘲：“或许我真就是睡上来的呢？”
沈季禹将目光移向窗外，路灯层层叠叠在他脸庞上晃动，流畅的侧脸线条愈发凸显，有些东西却藏到了变换明灭的光后，口气笃定，一字一句：“我相信你。”
像是法官手中的法槌，确切敲下六月的无罪释放，敲碎众人在她身上施加的枷锁。很少有人这么确切的“我相信你”，成人世界诸多谎言，万般假象，与谁人深交都要相互试探，斟酌再三。而这句话是肯定更是承诺，一如婚礼上的不管生老病死我都陪伴在你身边，“我相信你”的意思是不论是非真假你都拥有在我这里汲取力量的通行证。
“谢谢。”六月扭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沈季禹眯眼牵了牵嘴角，目光深邃恍若没有尽头。
不必客气。
也许，是我事先窥得真相，如此便可以不加假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