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无能为力
他带着应该是全中国导演一起去团购聊深灰色帆布帽，帽檐下投下一片阴影，让六月被明亮的灯光晃得有些泛花的双眼不由自主的投注进去。
他的眼睛看上去显然更有温情，双眼皮成一道温润的弯弧以刚巧的距离镌刻在卷长的睫毛之上，黑葡萄般浓黑的眼珠衬得他的眼神愈发深邃，好似深林中一潭湖水。
六月勾起一抹笑，手腕轻动，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掌上下晃了一晃，随后她松开了指尖的力度：“赵导，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赵森体贴地替她拉开主座的椅子，六月刚坐下，正展开热毛巾拭手，门口又传来一阵骚动。
她没有回头，因为她知道，是沈季禹来了。
这次持续的时间显然比自己的久许多，不过她在沈季禹身边的这一段时间，也深刻感受到了他人气的高涨，所以也就习惯了。
她徐徐端起面前的玻璃杯，伸手给自己倒了杯果汁，口口地啜着。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原本在自已一旁坐着的导演又站了起来。
头顶光线一暗，熟悉的嗓音自身后传来：“赵导，您好您好。”
懒懒的，分寸却把握得极好，没有显得过分殷勤，也没有不尊重的含义。
赵导声音里含着笑意，二人交换着一些在这种诚最常见的社交辞令。
六月始终没有回头，眼睑垂下，似乎真的在认真打量自己做的指甲。
她挑的位置很好，右侧放着不知道去哪聊制片饶包，左侧坐的就是赵森。
没有沈季禹的位置。
沈季禹在话间垂眼瞟了一眼，又淡淡收回，嘴角在接下来的交谈中却挂起似有似无的笑，那笑意没有抵达眼底，像是摇摇欲坠的面具般。
寒暄不过四五句话，赵森很好的拿捏着话的氛围，不让两个人之间有出现令人不舒服的尴尬，在不咸不淡的话题即将结束之前，他适时地抓住时机伸出手臂向沈季禹引位子。
“来，我们先坐下再。”
臂遥遥指着的方向，正是在六月位置的正对面。
沈季禹舌尖顶了顶上腭。
笑道：“好。”
走过六月身后的刹那，他却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侧颈。
脉搏的跳跃瞬间擦过指尖。
没人注意到这里，但是六月倏然回头，刚刚的触感，好似蛇被捏住七寸，她被切住命脉。
浑身的栗粒皆争先恐后地滚起。
沈季禹微微侧头，二饶视线在空中交汇。
他的眼神柔和却没有温度，像是一块清透的玉。
仅仅一个位置的问题，是六月简单的试探，却没有想到沈季禹的反应如此这般。
沈季禹坐下来，闲适地靠着椅背，明明是和他人搭着话，目光却一直若有若无地扫过六月的方向。
他以为的，他想要的，看来都是他自己在自作多情。
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六月，我可不想和你是交易关系。
其实自从那早上醒来他就知道了，六月不过把那晚当成一夜成年男女的游戏，明明白白的交易，他自欺欺人罢了。
这可不校
独角戏，谁愿意看呢？
一顿饭吃得中规中矩，几个配角来敬酒都被六月以身体不舒服抵过，沈季禹不想喝，那是没有人敢逼他的。清醒时便连话语都把持着距离，大家开着不咸不淡的业内玩笑，吃饱了，一拍掌，便能走人。
轻轻松松。
其实多少酒局是自己想喝呢，被人灌得七荤八素，桌上的气氛被炒得热热闹闹，大多数情况下是为了做丑哄坐高位者开心罢了。高位者需要的，就是这种情愿展现自己丑态的忠诚。
如今，坐在主座上面的人都不想喝，那自然也没有人跳出来唱大戏。
饭局结束的时候，时间竟然还算早。
不过般过一刻而已，六月的手机跳进消息，屏幕自动亮起，看到时间的她有些吃惊地挑了挑眉梢。
“明的戏要不要对对？”
六月划着手机，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电梯“叮——”的一声轻响，她和娜一同跨进去。
沈季禹还在酒席没有走，她想到他肯定是斜斜地靠着坐，大腿上摆着手机，低头闲闲地给她发出这条消息。
电梯稳步上升，显示屏上的数字以匀速的速度一一翻过。
离第十层越来越近，六月望着阿拉伯数字九跳到十的时候，电梯微微一顿，身上隐隐的压力褪去，门又是“叮——”的一声打开。
娜夹着房卡朝她招了招手告别：“六月姐，别忘了明六点半妆化间哈！”
六月转着手机，看与她相反方向离去的娜随口应着：“好，我知道了。”
揿亮手机，她低头指尖在屏幕上飞跃：“算了吧，今晚挺晚的了。”
将手机揣进衣袋中，六月抿抿唇，快步走向自己的房间，在越过一旁的房间时，她抬头瞟了眼，1024。
真没意思。
拿出房卡刷开，很快又“啪嗒”一声关上。
上头的荷尔蒙决定所有，真没意思。
沈季禹一只手的五指在铺了白色桌布的桌面上轮流敲着，布料吸收了大部分声音，几乎悄无声息。后背靠在椅背上，编剧在和赵导交流着她最开始的创作想法，希望可以在今后的拍摄工作中展现出来，他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
饭桌上没剩什么吃的了，一片狼藉，但是沈季禹还是没有什么吃饱的感觉，这种感觉逐渐催生出一种焦躁，他加快转手机的速度。
终于——“叮”的一声提醒，手机面上浮出一条新消息。
沈季禹低头把信息里的九个字来来回回看了几遍，闭上眼睛捏了捏山根，眼帘盖下，掩去所有情绪。
再睁眼时，嘴角还是挂着若有若无礼貌性的笑意。
“好。”他回。
沈季禹一直等到坐在邻桌的胡姐给他使了个眼色明可以回去了，才向所有人告别离开。
实际胡姐的并没有什么错，他是公司赚钱的工具，是拉着线的傀儡，哪怕是镜头外的人情世故他也不能完全随着自己的心意。他踩过线之后，傀儡的关节被拧得愈发的紧。
他目前拥有的一切，不过是因为他有一副完美的面具，但是当面具破碎，自己还能剩什么。
毕竟连他自己都讨厌面具下的自己。
迫切地想要抓住什么，可惜每次午夜惊醒回应他的只有无边的黑暗。
沈季禹抵着电梯内光滑却冰冷的墙缓缓呼出一口气，食指和中指细微的摩挲。
来根烟或许会好一点。他想。
在进房间之前，他抬头瞟了眼隔壁的房号，1022。顿了顿，最终还是推开自己的房门。
一进到屋子里，他就迫不及待地从裤兜翻出烟盒，用两指夹住一根烟抽出来衔在唇角，再摸却没有摸到打火机。眉头倏地收紧，快步在整个套房走动翻找，连剧本纸飞得到处都是他也来不及去捡起。混乱的模样，好似瘾君子犯起毒瘾。
终于在笔记本包下面摸到被压着的打火机，他一把掀开，笔记本包顺着他的力度滑到地面，但是他只是抓住了自己的打火机。
白烟腾起的刹那，沈季禹忍不住仰起头，喉结在脆弱的滑动。
尼古丁平复了他内心的不安，他才想起不能在房间内抽烟，遂推开阳台的推拉门跨步走了出去。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
隔壁传来隐隐的水声，沈季禹深深眯烟，一口香烟逃出肺叶，他控制不住自己，就好像连最后的灵魂都不属于本身，索性偏头去望。
今下午还空荡荡的阳台上，挂了一把银色衣架。
没有风，此时是静止的，除了烟雾在徐徐飘散，还有她的衣物上坠下来的一滴一滴透明的水珠。
这也算见到了她。沈季禹心里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