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冬雪寒鸦凉
黑暗空洞的梦,我似乎看见青川,看见雨天相遇的那一身白衣,看见玄府的落梅,看见羌城郊外的紫藤花海,看见那个青色玄衣笑意清冷的少年,看见无法躲开的吊桥急坠,看见慢慢成形的玉楼春……看见最后一幕是云环趁乱为我易容……
风寂寥梦中悄寻少年骄
花溅泪别时已老
弦自断良辰好景难逍遥
雨零落心碎人憔
醒来,只见青安还坐在床畔,一脸自责。
“暖玉,你醒了……”青安迎上来。
暖玉看着他没有说话,那些尘封的记忆在一夕之间回到脑海,仿若一场前世的尘梦,让她怅然若失。
青安以为她还没有想起来,一心的难过,把玩着她的手指,有薄薄的茧。
“青安……”
她轻轻地唤他,惊得他喜上眉梢,又惊又喜。
暖玉借着他手的力气坐起来,转身下床。
镜中的脸是云环的脸,想来那丫头是用易容术换了身份,顶替她被捕。
抬手细细抚摸着这道触目惊心的伤疤,她竟如此细致……
“叛国军师已经被处死,云环也已经救出来了,你放心吧。”青安轻轻扶着她的肩,不胜怜惜。经历了这一场生死殊斗,他愈发地想要心疼她。
“我……还暂时不想走。”暖玉淡淡地开口,程夫人于她有恩,她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青安点点头,看着镜子里的暖玉,没有说话。
清寒的月色透过窗照进来,落了一地霜白。
月下独酌花前自赏是谁将心埋葬那相思泪海
蒹葭苍苍伊人一方剪不断理还乱情丝难断
醉倚卧窗难断愁肠叹尽心中惆怅何处是归台
回首碧云如梦一场过往风华瞬间已成永远
半月平静韶华,宁静的生活如指尖的流砂,握不住。以前不觉得这里的生活有多难得,如今想来,却是如此的来之不易。
她不过是做了一个下人,却比过去的自己更轻松许多。
“晓春姐姐。”身后有人扯了扯她的衣角。
回过神只见程夫人看着她,“怎么了这是,若是不舒服就呆在堡中。”
“奴婢一时想事情走了神,夫人莫担心。”暖玉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扶着她上马车。
今天是去菩兰寺还愿的日子,一切都如旧,只是心思不同,便觉得无心赏这一路的风景,只觉得莫名惆怅。
上香还愿后,程夫人照例到后面的禅房听经,暖玉退出来,守在门外却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
大仇未报,那么多人等着她回去,她却舍不得这里恬淡的生活。
轻声叹息,只听里头禅师道,“晓春,进来罢。”
顿了顿,她推门进去。
檀香幽幽,梵经铺在案上,灯火映衬得泛黄。
“夫人,如今她的造化到了,不如放她离去。”禅师忽然道。
程夫人看着禅师,却是不懂。
禅师垂眸道,“她本是匣中暖玉,不应困在这一方之地。”
暖玉上前扶住程夫人的手,她静静地看她,波澜不惊,自有一番觉悟。
“夫人,晓春……”
程夫人却只是笑笑,眸色清明,拍了拍她沁凉的手,“暖玉……却是不应因我困于此。”
暖玉心中悲戚,退开了去。
“大师的话,我明白了。”程夫人垂下羽睫,面色恬淡。从她救下这个少女开始,这芷兰禅师就已经与她相识。就连晓春这个名字,亦是他给的。如今时候到了,她要回她该去的地方了呢。
程夫人一行当日没有急着离开,在菩兰寺借宿一晚。
晚上没有晓春在身边,她有些不习惯。
众侍婢退出去,她独自倚着窗,看着落雪纷纷,一地雪白。
窗外飘进来阵阵笛声,散落寒风。
笛声幽咽吹响那一曲故乡离别曲
黄昏之下将那情爱是非煮
林间暖风微醺恍惚再见你眉梢蹙
把酒一壶但见日落已西暮
回到别院,用云环备好的药水洗去脸上的易容,暖玉的脸显露出来,一如既往地绝色如玉。
行至大厅,只见玉楼春众人包括阎柰青安都在。
“短短一年,西影的势力已经偷偷潜入天越,如今那司徒乐闽更是控制了风琉玥,把持朝政,着实是天下大乱了。”弈冰幽幽地道。
暖玉早已在回来的路上听青安讲了玉楼春的事,心中也算是有了底。
“这一回,可算是轮到我阎刹大展身手了不是?”阎琛语气轻佻道。
众人沉默,玉楼春保存的实力并不多,如今又是海外的西影起事,倒真真是非得靠阎刹不可了。
暮色西斜,残阳晚照。
暖玉看着指尖的阳光,沉默不语。
这一次,司徒乐闽,我定要取你项上人头祭天越!
玉楚皇宫
云锦一身半旧的鹅黄宫装,发丝凌乱。
“皇上,该用膳了。”说着,她将筷子递进风琉玥手中。
风琉玥目光空洞,只是就着面前的白饭吃着。云锦心中一痛,却不敢表现出来。如今的玉楚皇宫基本上已经没有风琉玥的人,连暗营也在半年前被司徒乐闽利用风琉玥给遣散处死了。
她为他添了些菜在碗中,看着他用得机械,低头垂泪。
用完膳,宫人将东西撤下,风琉玥也只是呆呆地坐在桌前,目光呆滞,毫无神采。
云锦坐在窗前百无聊赖地做着绣样,看着他木讷的目光。
他已经变成了这样,她却不会离开他。从姐姐将她托付给他,从她第一次觉得想要爱他,从她第一次觉得他可以依靠,他便是她的天,即便有朝一日……如今天塌了,她也会坚强地为他撑起半边天,在这黑暗的宫室里,顽强地生长出自己的绿芽。
风过影动,午后的繁花落英纷飞。
她看着窗台上的一片中裂的花瓣,眼底滑过一抹微不可查的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