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焚香烟罗刹
静默的梵音洞，随着水滴声显得愈发阴森。
隐约可闻水声的回声空洞辽远，声声入耳，幻化成凄厉野鬼般的凄嚎声。
一声一声，愈发响起，简直像是响在耳畔，听得人只觉得浑身汗毛直立。
云环的手有些冒冷汗，一看就是吓得慌。
暖玉定了定神，这是太久处在洞中产生的幻听。人在这梵音洞中会听到心底最害怕的过往，陷入最无奈的迷蒙之中。特殊的环境加上那森冷的气氛，空洞的水声无一不是这梵音洞中的天然设阵材料。
隐约可见前面恍恍惚惚的光亮，出口就在那儿了。这般鬼哭令人怯而不前或许能困住一般人，却拦不住她这个青川来的深山野人。
暖玉唇角掀起，弧度曼妙。
回眸看了一眼空洞洞的来路，暖玉捏诀封住了耳朵，几个纵身便将一行几人的衣角绑在一起，一并带着走了好一段路程。
眼前的光线越来越亮，甚至有些刺眼。
抬眸看这天色，这一个梵音洞他们竟然逗留了整整一个下午。
天色已然擦黑，依稀可见迷雾缭绕，眼前竟是一片罗刹迷阵。
统共九九八十一座烟罗刹，高高耸立在迷雾之中，愈显神秘。
身后一阵响动，是云环几个回过神来了。
苍白的脸色略略好转，额角有些惫。
“这是烟罗刹迷幻阵，走入后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切记不可轻信。必要时，杀死你看到的同伴。”暖玉的语声有些凉薄，肃然看着眼前的烟罗刹，面色冷然。
众人心中不禁打鼓，没有想到这区区一个梵石山竟如此别有洞天。
暖玉也清楚这迷阵的厉害，干脆松开所有人的衣角，“各行一处，绝对不要和同伴合作说话。”
云行几个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不是不能合作，而是你根本分不清合作的人究竟是真的，还是幻象中的敌人。既如此，不如大家都不相互照应，反倒让迷幻术钻不了空子。
五个人分散而行，没有一人迟疑。
暖玉独自行了一会儿，迷雾中依稀可见不远处的紫藤花海……心中一顿……原来那儿是她最美的回忆呢。焚香谷底烟罗刹，浮生如梦宿醉眠……可不就是眼前的景象。
有时候，她也渴望，沉醉在一场美好的浮梦中，再不醒来。
轻轻叹息，她走近那片紫藤花海。
藤蔓蔓延了一地，恍若置身仙境。风起，紫色的花瓣纷纷落，飘飞在眼前，迷醉了眼眸。
藤蔓一声脆响，应声而断。
暖玉看到自己从树上落下来，笑意漫开。
青安恍见一团火红从天而降，下意识地一蹬马镫，借力从马上飞身而起，接住了暖玉的身子。
旋转而下，花飞花落，映衬着这样一幅画面，定格永久在暖玉的梦里。
青安垂眸迎上暖玉眸中未来得及散去的笑意，温文尔雅地一笑，他轻柔地将她放下……
“喂，你不是真的要娶我吧？”暖玉痞痞的笑道。
青安转脸，对上她笑意盈盈的眸子，“暖玉，你愿意……嫁给我吗？”
“暖玉，我……我觉得我是喜欢你的，你……不用担心……若是你厌了，随时都可以离开。”
“我……”
他揽她入怀，不容她犹豫逃开，“我没有喜欢过谁，但暖玉，看到你让我有了想要给你幸福的冲动，想要疼你，爱你，呵护你一辈子。”
她垂着的手慢慢抬起，犹豫了几回，终于在他耐心的等待中攀上他的背。
清秋时节风，紫藤花下醉。
暖玉远远看着这幸福的一幕，兜兜转转，她还记得这样清晰，他们初见的雨天……紫藤花海的相许……锦城的韶光……还有，西苑的岁月……
一幕一幕，她险些沉醉。
画面转过，她看到自己和青安坐在西苑的暖榻上，一旁是他们的孩子，嫩滑的小手摘了一朵儿楔别在发间，冲着青安撒娇。
青安笑看着暖玉手中的刺绣，抱着女儿坐在她身边。
阳光投下剪影，沉醉了那样的幻梦，却不过一寸年华，一指流沙，弹指间变成痴梦奢念。
暖玉轻轻叹息，转身离开了西苑。
身后的幻梦越来越远，听不到那些问声细语的情话，看不到那些痴缠的迷梦，眼前迷雾散去，她清晰地看到那个老人候在阵外，眸中笑意盈盈。
“女娃倒是看得开。”老翁闲扯了一句。
暖玉坐在一旁的石刹边歇脚，抬眸正见阳光投射下的光线，阴影闪动，那老翁的华发竟像是转为墨黑青丝。
眨眨眼细看，却又分明是鹤发童颜。
“不过是红尘浮梦一场，既然抓不住……不如放下。”暖玉垂眸，眼底流转过一缕神伤。
抬眸忽见老翁的身影微动，她刚要起身，却发现自己猛的下沉。
来不及反应就见眼前一道巨大的吊桥轰的一声巨响便砸下来。
她逃无可逃，努力护住肚子。
孩子……她不能失去孩子……
青安……青安……救救孩子……救救孩子……
眼前忽的一道银光闪过，她看到青安一身银盔战甲，青丝飞扬。
“玉儿，怎的又这么淘气？”他剑眉斜挑，呵斥着她却掩不住眼底的宠溺。
暖玉一笑，轻轻跃下。
身后的吊桥落地，她回头看时却被青安温暖的怀抱包围。他霸道地将她按在怀里，“怎么不在家好好养胎？不是说好了乖乖在家等我的吗？”
暖玉心满意足地听着他宠溺的责备，脑袋在他怀里动了动，双手环上他的腰，莫名得安心。
有他，真好。
青安与云行接了头，拿下那个金发碧眼的司徒乐闽，然后……他们回了家。
细水流长的安了生活，玄家是他们眷恋的家……没有宁王……没有梧桐公主……
几个月后，暖玉终于生下了孩子。
“让我看看孩子。”暖玉有些虚弱。
产婆笑眯眯地抱着孩子走来，却忽然看到云行冲进来。
“大哥。”暖玉讷讷地喊了一声，他怎么进来了？
云行夺过孩子，摔在地上。
“不……”暖玉一声惊呼，“哥，你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
云行眸色深沉地看她，一把扶住她欲冲向孩子的身子。
暖玉哭道，“哥，那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云行却不理会她，双手抓着她的双肩，大吼道，“风落雪，看清楚，你的孩子根本没有出世，孩子在皇城就流掉了！”
“你胡说……我的孩子……怎么会死？”暖玉猛地挣开他的手，一掌劈过去。
云行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掌震得连连后退，踉跄坐在身后的椅子上。
她不管不顾地扑过去抱起地上的孩子。
“孩子，娘没有保护好你……没有保护好你……”
暖玉瘫坐在地上，不肯看清事实。
明明从云行说孩子流掉时就已经明白这一切不过是趁梦，却不肯认清。情节多坏，都不肯醒来。
云行将暖玉扶起，伸手搭上她冰冷的手。
暖玉讷讷得地抬眸，眼中一片清明。
身边的一切瞬间化作云烟散去，怀中的孩子早已化为一缕青烟。原来她以为的超脱……不过是她以为而已。
她转身，身后一片烟罗刹湮没在迷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