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鬼哭怯不前

昏暗的光线照亮洞中的黑暗，隐约可见滴水的钟乳石，只是没走几步，暖玉就察觉到不太对劲。

回过头看去，竟是只有云环跟在身后，而身后的一行人竟是没了踪迹。

心中咯噔一声，细看云环也是一片木讷的神情。

转过脸，却只觉得眼前火光映红，亮的人睁不开眼。抬手挡开，却只觉得天光一闪，睁开眼，竟不见了刚刚的梵音洞，回头看，哪里还有云环。

在青川修习多年，她并不怕什么鬼魅，只是眼前的一切有些难以用常理解释，若说是阵法，世间怎会有这样强大的阵法？

暖玉的指尖沁凉，触及漫天飞雪。

抬眸扫过一眼，竟是青川的雪天。分明是仲夏时节，怎么成了这般？

雪色覆盖的青川，白茫茫的一片。

她缓缓而行，在雪地里是一道娇小的身影，正堆雪人玩得不亦乐乎，小手小脸都冻得通红。好不容易堆成了两大一小三个雪人，她狡黠的眸中闪过一丝得意。

短手短脚的她小跑着离开，暖玉跟在身后，声响也不大。

追着追着，那孩子忽然没了踪迹，而跑着的暖玉竟猛的发现是自己。

门口，听见娘亲的声音，“……到十六岁再放落雪离开青川……到那时，她也该有能力承受一切了。”

她的身子倚在门上，静静地听着。

不错，正是娘亲离开出事的那一天……

“贫道都一把年纪了，哪管得住她？”

“你若没有这个能力，我不会提这样的要求。”

静默，暖玉心中五味杂陈。无数次在梦里纠缠，如果重来一次，哪怕娘亲怪她不懂事，她放娘亲离开，那样……她就可以陪着她长大。

“我身体里的毒虽然解了，但身体却是一日不如一日……自知大限将近。”娘的声音有些邈远，听不真切。

“他等得太久了，只是不能让雪儿担心，所以我要离开青川。”

“情深缘浅。”

情深缘浅……情深缘浅……那是她的梦魇……是娘亲的宿命，娘亲的青冢。

听到房间里的响动，她看看自己一身火红的裙，不是小时候的模样。

思量片刻，她敛了气息便缩着身子躲在转角处。

她看着娘依旧是一身素白的冰蚕窄袖裙，青丝如瀑，素魅雪纱，仿若谪仙鬼魅。那是无数次出现在梦里，她却始终抓不住的娘亲的身影。

时隔多年，她的容颜已经记不清……可这一刻，她忽然感激这个奇怪的幻阵，让她再见到娘亲一面。

她看到娘亲已经提剑上马，猛地提起，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动不了。

心中一紧，抬眸之间娘亲已如当年一般，一骑红尘绝尘去。

她努力想要重开那莫名的力量，却瞥见拐角处那道娇小的身影，师傅走过去，搭着她的肩膀，无话。

小小的自己眼睁睁地看着娘亲的身影隐没在白雪之中，慢慢消失。

然后，转身走回刚刚堆雪人的院子，雪花已经覆盖在雪人身上，盖了大半，几乎是眉目不清。她蹲在那儿默默地拍着雪，重新堆着雪人。

暖玉看到小小的自己抱着雪人哭喊，心中惊惧，不……明明就在眼前……明明她已经长大了，为什么还是无法阻止这一切？

和当年一样，小小的自己偷偷追下山去，哭喊着“娘……”却无人回应。

她唯恐赶不上，拼命地奔跑。

暖玉惊觉自己能动了，抬手想要抱起小小的自己去追，却发现自己扑了个空，根本碰不到当年的自己。

身体透了过去，她才惊觉自己不过是一缕幻梦，这一切……不过是梦中的情景。一切……都无可更改……

她决然地站在那儿，看着那个挣扎着在山路上跌跌撞撞的自己……

场景猛地转换，只见一仇光过后，雪白映衬着满地的黑色焦炭，前面是一片林子，极目远眺，她远远看到那道雪白的身影……那道身影如落叶般缓缓倒下。

一身素白的冰蚕窄袖裙，青丝如瀑，素魅雪纱，仿若谪仙鬼魅的娘像是一朵冰山雪莲，缓缓盛放的血色似黄泉路上的彼岸花，曼莎珠华般妖冶的颜色晕开了裙角，染红了满地灰色的鸽子。

暖玉明知是梦，却忍不住冲上前去，却猛地撞上一道墙。抬眸仍是那缓缓倒下的身影，血色染红了素白……

她拼命地往前，却怎么也冲不到那边去，娘……娘……

那一群黑衣人围着娘亲不知在找什么，冰天雪地，却终究不过是一把火烧化了娘亲的尸体。

火光映衬着雪色，黑色焦味夹杂着冷冷的空气，亦真亦假，她恍惚间看见娘亲在火光中慢慢变黑……

“不要……娘……娘……”她不想醒，即便知道是梦，也不想看着娘亲死去。

暖玉哭喊着冲上前去，却惊觉手上一紧，她猛地回头，对上云环清明的眸子。

“玉姐姐，你醒了？”

暖玉讷讷地看着眼前的一行人，眸子微红，却没什么异样。

她摇摇头示意无碍，低头轻叹。

手中的火把还在燃烧，在寂静的梵音洞里噼噼啪啪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