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岁除将离
方映妍回到府中，发现正厅之中，主子奴才跪了一地。连同她继母也在，大约父亲从未发过这样大的脾气。
方承远高坐于中堂木椅之上，涨红了脸，厉声骂道：“大姐有任何闪失，你们全部都给我陪葬！”
地上，方紫瑶愤愤哭道：“你就只认这一个女儿，我们这些贱骨头早点死了算了……”
“住口！”方承远一声咆哮，场面立刻安静了下来。
正着，方映妍自己走了进来低喊一声：“父亲！”
方承远抬头见女儿回来，喜从中来，快步下堂迎接：“妍儿，你回来了？可曾受伤？”
关切之情溢于言表，看的底下诸人无不羡慕嫉妒。
方映妍眉眼一垂，喃喃道：“没事，死不了。”
方承远见她走动自如，无甚大碍，心中倒也惊讶，却坚持追究道：“你告诉我，是谁害你的马失了疯？父亲定不饶他！”
她斜睨一眼地上的方紫瑶，摇头道：“女儿不知，有父亲这番心意女儿已经知足了，现在既已安全折返，您就别再追究了。”
方承远不依不饶：“不行，为父绝不允许歹人再胡作非为，否则我堂堂方府家法何在？”
方映妍坚持道：“罢了，清官难断家务事。”
这时，凝霜忽然从跪着的人群里冲出来哭道：“姐，姐……”
她回头，见她暗暗举着手指有指认之意，忙抢先训道：“我又没死，你哭什么？”完一把将她拽走，留下父亲和跪了一地的人。
方承远见她不再追究，自己再刻意拧着也是没用，索性懒得去管，却也不忘定下规矩：“好在大姐没事，今日暂且罢了，他日若有再犯决不轻饶！”完拂袖而去。
堂上跪着的诸人方才如获大释，齐齐喘了一口气。
方紫瑶咬牙切齿道：“今算她命大，下次可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夫人朱氏当橙道：“你休要再胡作非为了，她马上就要走了，你跟她计较什么？”
方紫瑶不予理会，不报了蛇咬之仇，誓不罢休。
朱氏一时恨铁不成钢，也只好放任自流，独自离去。
回到风清苑，凝霜迫不及待问道：“姐，这么好的机会你为什么不告她一状？”
方映妍问：“证据呢？”
“那里都是她的人，除了她还能有谁？难不成是我和吕参军？”
“不管怎样，没有明显的证据就无法直接治她的罪，一地奴才等着献命呢，我又何必去做那个推手惹人恨？”
“那就这样善罢甘休了吗？”凝霜不依不饶。
方映妍云淡风轻道：“不怕，过完年我就走了，有种让他们去汴州找我去。”
凝霜只好无奈接受，心下却怅然若失，姐一走自己又成孤家寡人，任人欺负了。
至此，方映妍绝不再出风清苑半步，每日专心看书学习练箭，不知疲倦。
直至大年除夕夜，她才勉强出来与家人吃一顿团圆饭。
这一次的年夜饭人气极差。
弟弟方紫恒去岁被父亲送到武当学艺，没个三五年回不来。
二姐方紫瑶为了之前的事生气，大过年的团圆饭也不来吃，越发没了规矩。
夫人朱氏倒是来了，却是随便吃了两口，便以身子不适为由早早撤了。
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他父女二人共桌吃饭，倒也乐得自在。
席间，方映妍忙向父亲求请尽快去汴州。
方承远深知她的心早已不在此处，便也答应道：“明日是正月初一不宜走动，过了明日初二再走吧。”
她心下欢喜，满口答应，却也不敢声张，只偷着乐。
末了，方承远提议道：“妍儿，父亲带你去放烟花如何？”
她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节目，欣然点头，即刻要去。
方承远见她孩子心性，甚是可爱，便带着她出来一路赏花观灯。
除夕之夜，方府处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一路上，下人们为了讨大姐欢心，卯足了劲燃放各种烟火礼炮，乐的她手舞足蹈，开心极了。
万簇烟火之中，方承远忽然有种错觉，似乎看见了她母亲，那样的明艳鲜活，他记得清清楚楚，他们便是在青城的除夕夜相遇的……
“父亲，你也放一个。”
方映妍拿了一个礼炮送来，却见父亲转过脸去偷偷拭泪，心下一凛，心想父亲有什么伤心事？
可是，当他再转过脸来，却兴致盎然道：“父亲带你去个地方可好？”
“好啊，好啊。”她连声应喝。
二人一并步行至西南角的望山亭。亭子立在假山之上，是整座府邸的至高点，站在亭中可将檀城内城风景尽收眼底，各处花灯锦簇，焰火此起彼伏，好一派欢乐祥和的气氛，年味十足。
方承远为了逗女儿开心，亲手为她燃放烟火，火花四溅，飘向浩淼的夜空，令人心情大好，畅快至极。
末了，方承远一再叮嘱她，去了汴州诸事必要听从师姐慕容秋的，决不可擅自行动。慕容秋已知她的身份，必然会尽力保全。
方映妍一一应了，自己也请父亲放心，绝不辜负他的期望。
最后，方承远还不放心，从怀中拿出一块月牙形的玉佩交到她手上：“这块玉佩是从前一位故饶，你随身带着，如果在汴州遇到实在不能解决的困难可以拿着玉佩找他，这位故人现住在汴州城南二十里外的霁月山庄。”
方映妍点头接过，并无多想。
方承远又补充道：“切记不可轻易对外人，更不要轻易使用。”
她连连点头，心想这位阁主父亲何时变得这般婆婆妈妈？
殊不知她满心盼着离开，做父亲的却是各种不舍，唯恐安排不够周到，可怜下父母心。
至此，对大姐方映妍来在大煜国的新年已提前过完，她急切地想要离开这座牢笼，找到自己的帮手娄式杰，奔向周国汴州更广阔的地。
熬完漫长的正月初一，终于迎来新的一，方映妍早早起床准备，心中更是难掩喜悦之情。
凝霜却是依依不舍，几欲抹泪。
方映妍略略安慰几下，又将父亲给的新年礼物悉数赠予她，便迫不及待地跟着大师兄走了。
她跟随大师兄来到城内一户人家，进门见庭院内一位少年穿着单薄的衣裳，蒙着眼睛，手持长剑练习蒙眼击物，四周鸟儿雀儿落了一地。
她伸手从笼子里抓了一只鸟，悄悄走过去，将鸟儿往空中一抛，鸟儿刚一展翅瞬间就被少年一剑穿心。
登时，就听见一个清凌凌的嗓音鼓掌欢呼：“好！厉害！”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少年立刻揭下白布，冲上去惊喜道：“枭枭，你来了！”
方映妍笑容晏晏地拱手道：“娄式杰，新年好！”
她依然穿着那件紫色的连帽披风，洁白的帽檐和紫红色的衣裙，映着她的脸像瓷娃娃一样可爱。
娄式杰立即拱手贺道：“李护法新年好，枭枭新年好！”
吕弦在一旁微笑点头示意：“今日你们就启程去汴州吧。”
娄式杰迟疑道：“汴州？怎么不是江宁？江宁才是我们的地盘。”
吕弦微笑望向身旁，只听那姑娘娇俏道：“不知道，阁主的，要不你去问问他？”
娄式杰白她一眼，却一点也气不起来，数月未见，感觉她的脸更加白净秀美了，面对佳人，哪里还有一丝怒气。他当即领命回屋收拾行李，片刻就穿了一件藏青色棉袍走了出来，手上除了一把青钢长剑什么都没拿。
方映妍疑惑道：“你的行李呢？”
“在兜里呢。”
她噗嗤一笑：“一个兜就搞定了？”
娄式杰道：“习武之人，仗剑走四方，要那几件破衣赏作甚。”
方映妍连连点头：“你们男人真好，下辈子我也要做个男人，穿上衣服就能走，那才叫帅！”
娄式杰笑道：“别别别，我下辈子还想做你这样的美女呢，众星捧月，多好！”
“那咱俩换吧……”
“好啊，那你下辈子记得娶我，哈哈哈。”
“不要，哈哈哈。”
二人谈笑间便出门上了马车。
马车咿呀，一路向北。
方映妍从兜里掏出一个红色的纸包送给他：“给，你的新年礼物。”
娄式杰一脸惊讶，自打出生来到这个世上，还是头一回收到礼物，急忙接过来幽幽道：“我猜是定情信物！”
方映妍一把抢过来道：“再胡就不给了。”
却被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回去。
“切，送出去的东西岂有拿回去的道理。”娄式杰一边一边拆开纸包，打开一看竟是一锭碎银子，心下失望，当即蔫了。
只听对方郑重道：“这是我送你的压岁红包，祝你岁岁平安，年年开心！”
娄式杰转而又喜笑颜开：“我没准备礼物，就送你一句话吧，祝我们枭枭新的一年越来越美，万事顺心，年年如意。”
“好。”二人鼓掌欢笑。
笑声溢出马车，飘向室外，将快乐传递到四面八方。人生的幸福大抵如此，一柄好剑，一个知己足矣，即使要去的地方是未知的险境，心情也依然是美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