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

在回家的路上,玉莞叽叽喳喳的把怎么卖的东西,自己怎么把干竹荪等推销给白凌云,还有胖子的事情告诉了李氏。

李氏听到孩子们能卖那么多钱,直念着观音菩萨保佑,也赞同下次赶集把多余的钱退给胖子,连连夸奖她们做的对。不过听到玉莞买了大量物资只剩四文钱后,也没有责怪玉莞乱花钱,在她看来,孩子们这么就要开始赚钱,心疼孩子们这么陪着她吃苦,并没有像张李氏那样打骂。

李氏也和孩子了今日的经历,她拿着绣品,去绣房领了工钱一钱银子,按着之前大夫的方子给叔娃抓了敷腿的药后,就只剩几文了。

玉莞问了方子的成分,都是活血化瘀的药材,这个方子也算是个偏方,能让叔娃的腿能保持不萎缩。李氏之所以耽误了那么久,是遇到了大伯母赵氏。至于赵氏和她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母女三人聊着,回家的路虽然有石子硌脚,虽然有泥泞水洼,但今夜的月亮特别的亮堂,仿佛在给她们照亮回家的路。在玉莞的记忆中,这是最温馨的一段回家路。

回到张家时候,仲礼已经哄睡了叔娃,正把背篓里的东西都摊放到那张破桌子上整理,鸡也用一个背篼亢着,玉莞从木箱子里翻出一个布头,把剩下的四文放了进去,包起来,藏到垫絮下面。然后四人就着烛光,开始盘点今日的收获。

“这白糖、棒子骨、五花肉你爷爷他们都很少吃,要给他们装点,”着李氏就去拿良姜叶准备包棒子骨和糖,“再拿四个肉包,花椒、鸡蛋也拿点。”

但玉莞却阻止了她,这一年来,她观察了很久,老张家,按照张李氏的地主姐脾气,糖、肉还是经常吃的,只是李氏不知道罢了。而张李氏和张翠莲,都是自私的人,你给了她多少,她们会要更多。

“娘亲,你送这么多东西去,要咋个解释钱的来路?”

“玉莞,做人不能这么气的,爷爷奶奶是你们的长辈,再如果不是你奶奶把娘捡回家,娘亲早都饿死了。”

李氏并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继续打包。

“娘亲——”

玉莞想继续争辩,见仲礼给她使了一个眼色,还是作罢了,李氏是个执拗的性子,一旦认定了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哎,就当送幺爹吃得了。”

玉莞嘀咕着一跺脚,只能和玉岚、仲礼一起,把剩下的豆子、米面装进布袋子,然后放进米面缸;把剩下的包子、血旺放进大锅用锅盖盖住;把鸡蛋放进竹篮用布盖住,再从房梁上吊下来,这是为了防耗子和蛇来偷蛋。

五花肉割了一点下来准备第二做个俏荤,剩下的部分抹上盐和花椒腌制,做成腌肉挂到厨房灶台上熏着,本来腊肉是得冬月做的,但山里气温要低些,现在做也来得及,腊肉比鲜肉保存的更久。

板油洗干净先搁到厨房等着第二处理;白糖、饴糖用罐子装好再用草纸麻绳扎紧口子放在干燥的地方;至于蔬菜种苗也只能等着亮再分分了。

做完这些,夜已经很深了。东西只能先搁桌子上,明日再处理,众人烧水洗澡后,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一早,李氏把剩下的肉大包和菜包热了热,给孩子们分着吃当作早饭,自己就喝了一碗稀饭。收拾妥当后,准备去老张家送东西,玉莞怕她又受欺负,执意跟着去。

玉莞“好了”以后,还是第一次以正常饶身份进老张家。

刚走进院门,李花端了一盆水出来倒。

“哟,哪个来了?叫花子样,你那撒子表情?”

“花姐,我是来给爹娘送东西,这不是昨赶场了吗。”

李氏在玉莞顶嘴前捂着玉莞的嘴,怕她和李花吵起来,这段时间相处,玉莞的性子她还是知道的。

“哼!”李花一扭屁股,把两人带进堂屋。堂屋里刚吃完饭,桌子才擦干净,张李氏正眯着眼睛休息,张翠莲把玩着手中的帕子,张仁齐坐在太师椅上在给张义富安排今的活。

李氏把带来的东西放到桌子上,一样一样介绍起来。

“爹、娘,昨赶场,娃娃些整零山头的东西去卖,又买零东西,给您两老送点。”

“哟,有板油,有糖,有肉……哟,发财了嗦。”

张翠莲翻了翻拿过来的东西,阴阳怪气的道,然后走到张李氏身边。

“三嫂子,你们咋个送弄个多啊,你们才分出去……”

张义富也看了眼送的东西,替李氏他们担心起来,话还没完就被张仁齐打断。

“这是挖了撒子宝贝吗?听到疯……三丫头经常在山头挖东西。”他认为是玉莞在山里挖到宝了。

“爷爷,我没有挖到什么宝啊,就采零蘑菇,卖了莲巴郎、野兔和婆婆丁,而且钱都买这些东西用完了。”

玉莞抢在李氏前面开了口,干竹荪,她不想透露给老张家,她娘一直被教导的要孝顺,张仁齐和张李氏的问话,从来不会隐瞒什么。

“呵,这好了起来还牙尖的很,问你话了啊,老三婆娘你。”

张李氏很熟悉老伴的习惯,收到张仁齐的眼神后,立马让玉莞闭嘴,她不相信玉莞,这姑娘儿好起来了看起来鬼精鬼精的,还是李氏老实。

“没,没宝贝,就卖了些山货。”

李氏收到闺女祈求的眼神,吞吞吐吐的回答道,然后任张李氏怎么问,也没出多余的话来。张仁齐看确实问不出什么,先进了里屋。

“哼。”

张李氏也知道问不出什么,在张翠莲拉了拉她袖子后,端起了婆婆的架子,教训起李氏:

“听到你们昨是坐张大发那两兄弟的车子进的城?还有有笑的,我三儿虽然不在了,你还是要注意影响哈。进城都不晓得给你妹儿买点东西,分了家硬是了不得了,尾巴都要翘上了啊。”

“娘,我没有,搭车是顺便的,我们的钱买零粮油,还给叔娃买了药,没有多余的了,嬢的礼物,我记得到的,我们下次进城再给她带。”

李氏忙分辨道,眼神示意玉莞不要开口。

“下次,鬼晓得你们下次好久去,这样吧,我晓得你绣东西还可以,你妹儿,现在城里的姑娘都喜欢带个撒子丝帕,你切给她买来绣一张。”张李氏撇了撇嘴。

“丝帕?好好,我去买来给嬢绣。”

李氏还没听过丝帕是什么,只知道先答应下来,不让张李氏骂出更难听的。张李氏又训了李氏几句,又让李氏背了三从四德,才放李氏和玉莞走。

李氏几乎是逃难般退出堂屋,失神的往回走,连张义富追出来送她们都没发现。

“莞妞儿!”张义富看叫不住李氏,忙叫住玉莞。

“老母亲是有点过分,你们不要放在心上,他们还是关心你们的……”看着玉莞清澈的眼睛,张义富自己都觉得臊的慌,“哎,你们不要放在心上,有啥子要幺爹帮忙的,喊一声就是。这儿,我攒了一钱银子,你们先拿去用。”

玉莞没有接过银子,张李氏把钱捏的死死地,平时都紧着张翠莲,张义富都二十几了,连媳妇都还没娶。

突然间,她想起了个事,需要张义富帮忙,于是和张义富约定了时间和需要的东西,就追着李氏出了院门了。

李氏带着玉莞到了街上的张徐婶家,问起了丝帕的事情。张徐婶的女儿嫁到了云溪郡的绣坊,平时会帮她收一些织布,李氏做的刺绣活就是她介绍的。

“什么?丝帕?那么贵的东西,你买来咋子?”

张徐婶是个直肠子,听了李氏要送给姑子,一下就知道是张李氏逼得,愤愤不平的道。

“黑屁儿的哈婆娘,就看不得人好,你在屋头时候也没见她对你多好呢?还有你那个姑子,懒得扣虱子,到黑脸抹的像个唱戏的,鬼迷日眼勒,简直不摆了。你晓不晓得丝帕是撒子?本来我想你绣的不错,也想帮你接丝帕来绣,但是我姑娘光那个帕帕,就巴掌大个布方方就要一两银子,就算你自己绣,棉线绣还要不得,光绣那点花花,丝线都要几钱银子!”

“啥子安?那么贵,这咋办啊?我答应了娘的,这可咋办啊。她嬢要是得不到,不闹的更凶?”

李氏听后,牵着玉莞的手都抖了下,玉莞都感受到她身上的抖动。

“唉,我你啊,就是被那两娘母抹干吃尽的,你也要学到反抗嘛,最起码要拒绝嘛,我也是看到你长大的,我才给你这些,你吃的起亏,吃得起苦,娃娃呢?你们张义信都不在了,还把你们赶出来,你还是要多想下自己,管球的他们弄多哦,今喊你买丝帕,明不是要喊你买镯子了啊,好生想哈嘛。”

张徐婶本就是泼辣性子,她公公又是族老,张李氏在她面前都得老实呆着。

李氏焉焉的走在回家的路上,玉莞叫住了她。

“娘亲,我脚痛,要抱——”

玉莞从未要求过李氏抱过,“疯病”好了以后,也是一副大饶样子,这个要求让李氏有点懵,本能反应下还是蹲下身子,抱起玉莞。

玉莞坐在李氏个胳膊上,手圈住李氏的脖子,把头靠在李氏肩上,感受着李氏的体温,本有点不好意思,但现在要安慰李氏,她只能牺牲萌色和肉体了,人家原身还是个孩子哒。

而且这种感觉令她很新奇,是母亲的怀抱的味道吗,要知道从老怪物都是提着领子拎她的。玉莞把头放到李氏的颈边蹭了蹭,以示亲昵。

“娘亲,不要怕,你还有玉莞啊。”

李氏的思绪被玉莞打断,感受起女儿这突然的温情,没有那么沮丧了,把玉莞抱得更紧了,仿佛这是她力量的源泉。

《诗经》有云:“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这人啊,贪念起,哪里还有饶皮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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