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宫宴中

因为那一遭,张瑶星哪怕喝着这宫里顶好的美酒,也心不在焉,眼睛不定,东瞄西看的。以前她仅凭一人舌战那一堆子弹劾他的文臣时,也不像这般无奈。

“你这上不了台面的蠢东西!”

丝竹声虽不绝于耳,但这夹在中间的突兀低骂顷刻间吸引了张瑶星的注意。她捏着酒杯看去,竟是那已出落的人模狗样的郑以愿,身子倒是端坐着,就是斜着眼,似是在责骂坐他旁边,一直低着个脑袋,唯唯诺诺之人。

算算,他今年也才不过十八,却因父亲早逝,在母亲辅佐下,年纪轻轻便接下淮安郑氏这个重担子。

氏族啊……

张瑶星眼里有了些落寞,但又被那郑以愿相当不满的声音拉回来,“死皮赖脸的要跟来,就这样畏手畏脚?连个杯子都拿不好?”

这人,哪怕是当了郑大人成了家主,竟还这样。原以为会隐去些锋芒,变得圆滑些,收敛那一贯臭脾气。看样子,也就容貌稍微稳重了些,这内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尖酸刻薄。她摇摇脑袋,颇为同情那挨骂不敢还嘴的子。

旁边伺候的宫女又替他斟满酒水,张瑶星摇摇这酒杯,只觉这样喝不来劲儿。抬杯正欲一饮而尽时,坐在上赌李应佑蹭的站了起来,走到中间撩开衣摆跪下。

张瑶星突然就没了饮酒兴致,支着下巴,表情郁结。

起舞的歌姬跟奏乐的宫人,都识趣退下,给他让出台子来。这热闹声音一停,原本欢声笑语的席间也安静下来。

皇后崔唯惢面上闪过疑惑,不解她儿子为何要在这宴席上出头。又怕扫兴,惹得皇上不悦,连忙转头去看他脸色。

李延基看着那跪在中间的李应佑,笑了声,瞥了眼皇后,责备之意再明显不过,“应佑。今日宫宴,莫不是特地上前来要些贺词给朕听?”

“回父皇的话,不是的。”李应佑兴高采烈。

李延基点点脑袋,又看了眼皇后,崔唯惢颔首表歉意,移眼略带抱怨的看着李应佑,这皇上都给台阶下了,竟还体会不出来!非要扫兴。

“哦,那你讲。”李延基往后靠,一副看戏样子。

“其实起来,也算是一桩喜事。还请父皇,将张相二孙女指婚于儿臣!”当着这么多饶面要她,想来父皇也不好意思回绝他。这次跟李应逢抢东西,他势在必得!故一脸喜色。

此言一出,张瑶星苦闷挠着自己额头,李应逢面如冰窟,皇后无语气愤,皇上却不以为然。李延基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点着椅上扶手,还没等他开口呢,李应逢竟也沉不住气站起来,跪到他大哥身边。

李延基表情立马微妙起来,换了个坐姿,歪着脑袋,带着笑意看着他二儿子,“那应逢你又是为何啊。”

“父皇。儿臣与那张家二姐早就互通心意,只是念,念及她羞涩,故一直隐瞒不想让旁人知晓。”李应逢冷着脸转头,看着跪在他旁边之人,“方听得大哥此言,一时情急,所以才这般冒失在堂前失礼。”

他本以为,这草包路子虽野,也不至于当着这么多人面干这事。结果,这李应佑所做果真没让众人失望,真干了。

原本正在开心吃瓜果的郑良子,听得她儿子所言,惊的险些呛着自己堂前失仪。她捏起手绢擦拭嘴角,对上她郑侄子那双同样惊诧瞪大的眼眸。郑良子摇摇脑袋,表示她也不清楚。

张君月缓缓转头,同样用眼神询问,张瑶星摇头如拨浪鼓。想来也是,她这庶妹向来深居简出,怎会招惹上那大皇子……她眼睛一移,看着那白衣红衬,身姿挺拔的李应逢,想着她跟陆介的往事,难免心有抱怨,故没做声。

“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明明是我先向父皇请婚的。”李应佑在心里暗自庆幸,只要他做的够快,这李应逢就抢不过他。

李应逢脸上隐约浮着怒气,“先来后到?我们认识时,你又在何处?你无非就是宫宴开宴前突然来了兴致吧。”

见自己有些失理,李应佑不自在抿动嘴唇,依旧嘴硬,“什么叫突然来了兴致?那明明叫一见钟情。”

见他真是铁了心要跟自己抢人,李应逢冷笑一声,唯独这事他断然不会退让半分,“得好听叫一见钟情,的难听便叫见色起意。横刀夺爱之事,大哥竟然也干的出来。”

此时若再不制止,那两兄弟定是要堂前吵起来,损了皇家颜面,李延基谈了口气,“好了好了,别在继续争论下去了。”他扫了眼下面的臣子家属,“这张二姐在何处啊?”

就像是在课堂中,突然被先生叫中名字,张瑶星哪怕万般不愿,也只得磨磨蹭蹭走到中间,提裙跪下,“臣女张瑶星,拜见皇上。”

她没想到,竟是在这种情况下,以这种身姿样貌,再次出现在那顶端无情寡义之人眼中,心里更是堵闷郁结不堪。

“嗯,起来吧。”李延基多留意了她几眼。是挺貌美,但仍觉无特别之处,怎惹到他两个儿子争抢?甚至向来识大体的李应逢都摆出了必争得头破血流的架势……想至此处,他轻微隆眉,这架势倒是很像曾经他死命护那陆介的样子。李延基抿嘴轻叹,“方才朕听应逢,你与他早就心意相通,可确有此事?”

张瑶星面露难色,心里是真万般个不愿的,可那李应逢为了保下她,连这种宛如方夜谭般的谎话都得出口,那她还在一旁矫揉造作个什么劲儿?还是快些摆脱掉这个大皇子为妙,“回皇上的话,确实是这样的。”

那大皇子见她这般,有些慌,他这计划可不是这样的,正欲讲话,李延基却道:“闭嘴。”

这简短二字,却让一旁皇后如坐针毡,只觉难堪,更不敢开口求情。

郑良子虽对此刻儿子所做感到疑惑,但她绝对不会让她儿子吃亏半毫,她伸手,指尖才触及李延基手背,便被他反手牢牢抓住,郑良子一笑,“既然两情相悦,何不成全?臣妾便吃过这个亏,皇上也知晓这其中痛处,臣妾可不想再让应逢重走这道啊。想来也是应逢的不是,这等事情竟藏的这般好,故才有今日……这扫兴一出啊。一会儿,还得去给你大哥赔不是才对。”

“两情相悦。”李延基反复念着这四字,握着郑良子的细手,看向那坐立难安的皇后,而后道:“既然如此,朕向来有成人之美。那朕便将相府二姐指给你了。两情相悦,就得作正妃进门,择吉日成婚吧。至于应佑,改日再在世家大族姐里,朕亲自为你挑咽妃吧。”

那四字以及正妃二字,无疑字字利刃刺在皇后胸口。她鼻头一酸,眼眶慢慢泛红,但却要极力隐忍。就当是为了她,还有她那备受冷落的儿子。只是她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皇上竟还介怀。

底下坐着许多柳河崔氏一派的大人们,脸色都没好的那里去。又加上对面坐着的死敌淮安郑氏一派,个个虎视眈眈。这口恶气,只能暂且忍。一时间,原本看起来和和睦睦的宫宴,变得暗潮涌动。

“父皇,还不可。”

“这又是为何啊?”

“儿臣与她尚有约定还未完成,儿臣想等到完成约定那,再让她心甘情愿嫁与儿臣。”李应逢语气无意间轻柔起来。

张瑶星惊讶,行啊,这子。现在起谎话骗人来,真是环环相扣,实在是让她折服。

闻言,皇上一乐,拍着郑良子的手,“应逢此般,倒颇像朕。”

郑良子自是知他指的是什么,羞笑之际,还不忘得意看那脸色不好的皇后。

东宫本就空着,今听得此言,崔、郑二氏一派的官员,脸上各有千秋。

“既如此,此事已定。便快些退去坐着吧。”李延基招手,让那些奏乐起舞宫人快些上来。

张瑶星谢恩退去,转身不经意间,竟跟那双细长泛着寒光的狐狸眼对上。对于赵时有,她下意识就露出本能的惊怕。

顷刻间,周围人像是全部退却,地黑白间,唯他们两人。张瑶星不敢再做多余举动,慌乱移眼,快步回去坐着,心如擂鼓。

只期望,可别被看出什么来……

那双狐狸眼随着张瑶星走动而缓缓移动,末了,眼底光芒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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