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熹微呓辰,不惘忘川(二)
我只得把手放下。
他只是连声去医院,重新开动车子。
我朝后视镜偷瞄一眼,只见满头满脸是土,鼻子上蹭破一块,血肉模糊,恐怖之极。
思前想后,眼泪不争气地滚落,倒霉至此,不如去死。
他看也不看我,大手伸过来握住我手,温暖修长,我便不好再哭。
到了诊所,护士替我处理伤口,医生在一旁教训他,姑娘家摔成这样,怎么保护女朋友的?
我欲解释,却听他唯唯诺诺以后不敢。
老医生又看我脚一眼,你这姑娘也忒邪性,人家都是踩高跷摔倒,你倒好!
我也纳闷儿,低头一瞥,原来不知怎的,两根鞋带被我乱七八糟绑作一团。
一切完毕,他拿药拥着我一阵风出门。
我不放心,回头高喊医生,我会不会留疤破相?
他不容争辩插嘴,破相我也要你,何虑之有?
只听得医生和护士在身后呵呵傻笑。
送我回家,我请他上楼坐。他倒也不客气,大步流星。
进到家里,他立刻被满屋球鞋吸引,蹲下来细细鉴赏,赞不绝口。
我立刻得意起来,爬上爬下拿最喜欢的鞋子出来献宝。
他看我源源不绝搬纸盒,看直了眼。存这么多球鞋在家里,不是辟邪?
我捂着鼻子,惨笑。本来不邪,碰到你,再和鞋子有关系就倒霉了。
他忽然笑得诡异,你知道为什么?我给你的球鞋施了魔法。
我望他,他一手拿着一只球鞋喃喃做声,眼皮翻起,逗得我笑出来。
他问,为什么有这么多双球鞋,旧的也不丢掉?总穿球鞋,不怕男人不喜欢?
我站在地板上,滔滔发表:穿球鞋的女人就不能找到爱情吗?我偏要让我家那些装扮精致的淑女们大跌眼镜。
所谓爱,不过就是这样的坚持嘛!
每次把脚插进新的converse球鞋里,都会想——这双鞋也会变旧的啊,等它旧了,脏了,丑了,难道就忘记曾经和它走过的路程,把它丢掉吗?那怎么可以。
爱情也是一样啊,也会有不那么新鲜喜饶一,那时候还会开心地拉着手雀跃地爱着彼此吗?
我会很努力很努力地不让爱情变旧,就好像我总是想尽办法延长球鞋的生命。
用心地爱,百般地呵护,想方设法让它每新鲜。
即使鞋子都穿旧了,穿脏了,磨破了。
即使爱的人也变旧了,变老了,有了皱纹、眼袋和肚腩了。
我一样会紧紧地系好鞋带,紧紧地抱住他。
对我来,球鞋不在于时髦,只在于爱。
旧旧的爱情,我喜欢。
他揉揉我的头发,深深望进我的眼睛,让我同你一起穿旧很多很多双球鞋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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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不清这学期吃了多少个水煮蛋了。
高岩,鸡蛋在水煮过程中营养的损失最,而且有利于消化,是最理想的早餐。
我并不以为然。
我理想的早点应该是喷香的葱油饼、笼汤包或者三明治之类的。
如果一定是鸡蛋的话,最好是煎成两面金黄的荷包蛋——但这只是妄想。
因为就像乞丐不能挑剔人家的施舍,通常“蹭饭”的人也没有权利抱怨食物难吃。
在学校住校,早餐经常会被忽略不计,非得赖到快迟到了我才会从床上一跃而起,抄起书本就往教室里冲。
痛苦的是每都要抉择——是一口气冲到四楼的教室,饥肠辘辘地盼着下课?
还是冲到二楼时先拐到化学实验室,不顾高岩揶揄的目光,厚着脸从他桌上取一个水煮蛋?
最后我还是选择了水煮蛋,拿在手里时还有些烫,然后躲在立起的书本后,开始气定神闲地剥蛋壳。
水煮蛋在我眼里只是充饥的俗物,滋味寡淡,却非得像美味口口地吃,因为囫囵而吞得把人撑得半死。
有一回,我正嚼蛋黄时被老师提问,噎得我一口气差点儿上不来。
老师只好让我坐下,并认真地告诉我:“林珊同学,教室可不是餐厅。”
我当然知道教室不是餐厅。
因为餐厅里不可能只有干巴巴的水煮蛋。
我没课的时候常到高岩的实验室里消磨时光。
他是化学系的研究生,平时只会闷头鼓捣那些瓶瓶罐罐。
那,他用酒精灯给我煮鸡蛋。
我:“我出个谜语你猜好不好?
‘高岩请我吃东西’,打一部的名字。”
他笑了:“我猜不着。”我叹了口气:“谜底是刘索拉的——《你别无选择》。”
他爆笑,我也笑,连鸡蛋在锅里咕嘟咕嘟也像在笑。
高岩:“时候我只有过年过节时才能吃上一个。
那年我考上大学,我妈给我煮了10个鸡蛋,我高兴坏了。”
“真可怜,吃几个鸡蛋就乐坏了?”
“老家的鸡蛋格外香,这儿可没樱”
他用筷子把锅里的鸡蛋夹起来:“看,筷子能夹得动明蛋已经熟了。”
高岩平时话不多看起来挺酷,可有时也会做些极端迂腐的事情来。
比如,他知道我第三次考“四级”。
于是考试那早晨给我煮了两个蛋,笑眯眯地:“看,给你个好彩头,这次可别再丢脸啦。”可是吃了两个蛋也不管用。
成绩出来那我坐在他的实验室里很郁闷。
那刚好有几个人在里面做实验,还有一句没一句地讨论攻博什么的。
我最烦这些,就跟着瞎起哄,:“我要做博士后。”
所有的人都笑。
当然,听一个英语四级考了三次都没过的家伙大言不惭是挺滑稽可笑的事情。
可偏有一个人问我:“你打算什么时候考呢?”我笑着:“我嫁一个博士,不就是博士后吗?”
大家又笑。
那个人就笑嘻嘻地:“巧了,我今年才上的博士。”
后来这个博士常来约我,我的舍友都他是看上我了。
我生日那,博士送了我一束花和一盒金帝巧克力。
高岩一大早却给我送了个红蛋。
我不知道他用什么东西把蛋壳染得通红。
他很认真地:“依我老家的规矩,过生日一定要吃红蛋的。”
我郁闷了半才憋出一句话:“唉,受不了!”
过完暑假,返校的第一我见到高岩。
他冲我咧嘴一笑时,我发现他被晒得黑不溜秋的皮肤反衬得牙齿特别白。
放假时,我曾想过和他联系,可是他家没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