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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那场梦

他时常怀疑,那是梦。后来的所有,仿佛都是梦。

她确确实实已经死去,早已经寂灭于世,而后来种种,只是他做的一场梦而已。

但是他不怎么相信自己的这个辞。

又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萧徐徐时常依偎着坐在他身边,软软糯糯地抱着他的胳膊撒娇:“哥哥,哥哥,讲个故事好不好?”

他对萧徐徐一向很有耐心。

但是他此时,竟然不知道该一个什么样的故事了。

半晌,他也没有话,萧徐徐终于开始噘着嘴:“呜呜呜,哥哥不讲故事给徐徐了······”

他喉咙微动,:“那,哥哥讲一个······亡羊补牢的故事······从前有一户人家,家里养了很多羊······”

立马被萧徐徐打断:“呜呜,这个哥哥讲过的,换一个!”

他若有所思,想了一想,又开了口:“那,讲一个刻舟求剑的故事……楚人有涉江者,其间自舟中坠于水……”

萧徐徐又打断了他:“不要不要,这个哥哥昨才讲的!”

水面上波光粼粼,泛着耀眼的金色。他轻轻地转向太阳的方向。

终于,他淡淡地:“那,哥哥讲一讲……一个新的故事吧。从前,有一个漂亮的姑娘,住在沅江之岸,蒙陵山下······”

那也许真的是从前,也许,是梦也不准啊。

沅水之岸,蒙陵山下,有蒹葭,名羡鱼。

那绛月花开的时节,她和他在蒙陵山上三次相遇。第一次,他扶住了在芦苇丛中舀水的她;第二次,在蒙陵山上碰见了采摘绛月花的她,她没有带伞,他们两个人共撑一把伞;第三次,他为了她寻药,她为了他送伞,竟然在锦绣良园里第三次相遇。

他此前不曾相信过什么缘分,却在那三次相遇之后,相信了。

那时候啊……真的,不必担心有的没的,不用为朝野上下,国家内外头疼,不用为除了自己之外的琐事烦心。若是世上有所谓的世外桃源,他觉得,不过是蒙陵山的样子。

在和她待在一起的时日,美好,却短暂。因为有期限的限制,有种种的条件制约着。

但他还是尽力让这短暂的时日更加美好。

她好像从来没注意过他会什么。

比如,在到蒙陵山之前,他已经学习过阵法之类的机关术了。那一日,他记得很清楚,是白,他早早地去了山顶布阵。因为她曾过,她想看一看人间的风光,看一看廊桥院,曲折流水……他想,沉阴的溪首园景色最好,不如就借用阵法布给她看看吧。

再比如,他还会一些生活必备的手艺,例如修补房顶。那个雨,他在楼里望见一阵风将她住的破茅草屋的屋顶掀起来了一块,顿时担心起她来,立马冒雨出去帮她修补。虽然淋了雨,但是为了让她不会淋雨,他觉得值得。

他确确实实怀着目的而来,他母亲为他定了一门婚事,是和传救过昭国上下的怀池姐的婚约。他见过怀池,不喜欢,也谈不上讨厌。他只是履约罢了,况且那个约定,还是母亲遗留下来的。

他为了将怀池的病症治好,亲自来到蒙陵山,抱着不大的希望试图找到仙师口中的仙灵,并且希望能得到仙灵的仙根。他太真,以为所谓仙根就像是他曾经见过的人参一样,长长的根茎可以入药的那种。但是他没有想到,他在蒙陵山遇到的仙灵,并非是仙师的植物,而是实实在在的人。只不过,有些法力在身上。

比如,他初遇的那个姑娘,就是一位仙灵。

但是比起他的本来的目的,他有着更强烈的目的,那就是,想要接近这个姑娘。

没来由的,就是不由自主地靠近,后来他问过在情感方面深有感触的弟弟叶黎,叶黎一脸高深莫测地告诉他:“哥,你、恋、爱、啦!”

他才后知后觉,哦,原来那就是恋爱的感觉么?

溪首园是母亲最爱的园子,后来他将园子购买下来,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时常去沉阴,在溪首园的桥上看阙池里的游鱼,看岸边蓬勃的芦苇,看水中荡漾的水草,看楼阁,看院,看上倒映在水中的月。

他觉得溪首园很美,那她看见,会觉得好看吗?她会喜欢这样的景致吗?

那一夜密林萤火光烁。他至今还记得她幻化出来的那一盏灯个,是一盏萤灯。发出的光,就像萤火一样静谧优雅。但是里面似乎并不是真的萤火。

原谅他——搞机关术太久,无论看见什么东西,都想要努力弄清楚那个东西的原理。他渐渐觉得,他追求的现实和他在这个姑娘身上见到的违背常理的许多东西碰撞在一起,竟然很是奇妙。

他愈发对这个姑娘感兴趣了,但是又不好太感兴趣,表现得太明显。时常在本能反应的作用下靠近了她,又在理智的劝中远离她。这样靠近又远离,这样的反反复复。

他不知道她是否察觉了他的心思,只是那一日她突如其来的那句话,还是让他有些意外。

她仰着头看着叶谪:“那,……我能不能做你的妻子?”

那句话,他实在意外。

那时的景色他记得很清楚。

“羡鱼,你知不知道我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我的未婚妻生了重病。”

他缓缓走近,手滑过木质手柄,离羡鱼更加的近了。她愣愣盯着他。

他:“仙师,唯有沅水之畔的仙灵才能救活她。”

羡鱼不敢继续盯着他幽深的双眸,改为盯着他的唇瓣,淡色薄唇张合,吐出的字音清晰无比。

他的衣角在晚上的山风里飘摇着。

“怎样救呢?”她尽量不让自己后退,后退已是悬崖了。

他的面容在萤灯微光里似明月。

他顿了顿:“仙师,仙灵之仙根最有灵气。”他的声音很轻,轻到可以入梦,又像是怕扰了谁的清梦一样。

羡鱼不知道此时醉意已经消了大半,只是仍然当做自己是醉聊,胆子放了很大,心里无名的勇气像山雨欲来风满楼一样充盈,她:“那么,我可以。”

他早有预料,只是仍然不话。他在等她,等她完她语意未竟的话。

羡鱼趁着今夜酒劲上头,她放开了许许多多的束缚,她主动走近了他一步,她与他皆默然时,静谧夜色里呼吸可闻。

她仰着头看着叶谪:“那,……我能不能做你的妻子?”

那时,他呼吸几乎停滞住了。

脑子里一片空白之后,满脑子里都叫嚣着:答应她,答应她!

他定了定神。

恍惚间,垂眸,他看见依偎在自己身旁的萧徐徐已经睡着了。也好,有些东西,他只想给自己听。

后来。

和她成了亲多半是他自己的私欲,他想和她共度余生,想与她长相厮守。于是他想,要是能够抹去和怀池的婚约,多好啊……他这个念头念了很久,但是母亲早已躺在冰冷陵墓之中,她不会再醒来向世人宣告,解除她曾定下想婚事。那,突破口只能在怀池身上了。

他尽力去救怀池的命,当时,历经千辛万苦,他总算凑够了医治怀池的数种名贵药材和那么多奇怪的东西。当时,只剩下两味药。一味,是筑魂香,一味,是仙灵根。

他始终不忍向衡璃下手,以为能拖一时是一时,他好像连看她受伤都不忍,何况,仙师,取仙根的时候,会很疼。

他总是想着,先去找筑魂香吧……筑魂香……却并非容易找到的东西。

但是忽然有一日,蓝大将军找到了他,言辞之间,颇多低微,想要将女儿蓝意歌许配给他,并且了,即便做侧妃,也不打紧。

他当然要拒绝。他怎么会背叛羡鱼?那可是他唯一的挚爱。

古来帝王多薄幸,但他叶谪绝不愿做其中的一个。他既然喜欢她,就绝不会辜负她。

那时候,他出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

但是他好像……还是错了。

因为蓝意歌的父亲也是有备而来——他带来了叶谪花了很长时间都没有找到的东西。

蓝大将军做伏低那样的卑微请求,一面又奉上了他一直苦苦寻找的筑魂香。他,愿意用蓝家的兵权和这祖传筑魂香换得女儿入府。

他答应了,不过,以三年为期限。只有三年,他只保她三年的平安无虞。

蓝大将军谢谢地地走了,他却拿着筑魂香有些失神。

只差最后一味药了,只差她的仙灵之仙根了……

有些怅然和烦躁。她……她会不会因此而难过?又会不会怕疼?这堕仙剑他没有试过,不知会不会山她其他的地方?

仙师的是,这堕仙剑是用来切除仙灵的仙根,绝不会很痛苦,也不会伤人性命。只不过是取下仙根入药而已,哪棵植物还不能取下一点点的根入个药了?

虽然他觉得仙师的很没有道理,根难道不是植物赖以生存的东西吗?但是他在这方面不太在行,只能仰仗专业人士的指导。

可是……谁又知道呢?就是这样的一把剑,让他们阴阳相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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