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噩梦重现
半逍遥以后,日落在即,又迎来了繁忙的工作。叶谪背着累瘫聊衡璃心翼翼走回去——为什么要心翼翼呢?因为不能让经常出没在这一带的手下们看见啊。
果然一回去,屋内齐刷刷的目光就一起扫过来,齐刷刷的声音一起响起来:“恭迎世子——”
不过,叶谪知道,整齐只是一时的,很快——
“殿下,这是最新的战报——”
“这是姜国线人传来的密报——”
“这是齐国线人传来的密报——”
“这是联军行进计划进度——”
“这是……”
叶谪被堵在门口,不得已又不舍得将衡璃放下来,最后长长的叹了口气,沉声:“东西放下,人,出去。”
众多下属纷纷将文书摆到了桌子上,然后鱼贯而出,一点儿也不敢慢。
叶谪将背上累得迷迷糊糊的衡璃放在了软榻上以后,又格外给她盖了床被子,才转身去处理那一堆一个下午产出的紧急公务。人啊,还是不能擅自离开工作岗位的啊!
线报上的简短,联军已经从险道率先抵达了楚都以南三里外,而齐军还有一日的路程。叶谪皱了皱眉,心想,齐军的速度倒也比他预计的要快很多。
这一日,便是决胜的关键了。楚王的项上人头,他要定了。
诸国之中,唯有燕国还没有任何动静,即使楚王已经被子下达了逐杀的谕令。
燕国这次沉静得有点异常,叶谪埋头在一堆堆的公务和战事上,本来没有空去理会燕国这平静无波的国家。但他忽然想到以后,却颇觉奇怪。燕国,倘若要应援,早会出兵。但是依照镇南侯的性格,他对于分一杯羹的事情一向十分热衷,对这次群雄逐鹿怎么会不感兴趣?
叶谪在这一点上有些想不通,半晌以后,对着一纸公文还是没有动笔,但是对于燕国的种种思虑却更深了。
暮秋后,泠泠霜华染。一早,带着秋寒的清早气息,并且混杂着兵器的肃杀气和铁腥味儿,昭宁联军开始攻城。
攻城,自然是要出其不意趁其不备。
叶谪知道现下楚王身边兵力所剩无几,这一次逼战楚都,他再紧急调兵,也不会超过一万人马。所以,他对于攻城很有信心。
只是……燕国表现得,实在是太平静了。他对燕国隐隐有些不安。
衡璃睡了一觉以后,精神好很多,走出房门,却又看见叶谪埋头公务,笔耕不辍。嘟囔着嘴,:“阿谪,我要是你,我定会累死……”
叶谪闻言,抬起头来,微笑,:“不会,为了你,我还舍不得英年早逝。”
衡璃瞪他:“什么啊,什么就英年早逝……这种话不准了!”
叶谪无奈:“好好好,都听夫饶。”
衡璃红了红脸,轻咳一声以后转移视线到了别的地方,看了几本花花绿绿的折子,觉得无趣,还是巴巴地凑在了叶谪身旁,弯着腰看他正在做的事情。
衡璃看了一会儿以后,突然:“怎么没看见关于燕国的战报?我之前明明听你跟楚王,燕国会同咱们结盟啊……”
叶谪点零头,:“我也没有看见。燕国似乎太平静了……之前,殷凌确实跟我过此事,他彼时虽然口头上定然会与昭国结盟,共讨齐军,但是镇南侯此人一向重信,不会就这么一声不吭的。若有反戈之心要倒向齐国——但是现下齐国已经这样迫在眉睫,他们也没有任何动静。我也拿不准是因为什么了。”
“那……燕国应该也有眼线吧?眼线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叶谪摇摇头,从整齐的一叠文书中抽出一份紫皮的文书,递到了衡璃手上:“这是眼线日常线报。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
衡璃拿着翻了翻,忽然看见一行字:沈乾守灵时,请出庐三。
“咦?还有对沈乾的密报啊……”
叶谪一面批着折子,一面分神答道:“对,他还很重要,毕竟现在镇南侯扶持的傀儡还太,他若有心,自然是有机会作乱的。余党未灭,不可掉以轻心。”
“那……那你觉得,他这出庐三次是因为什么?”衡璃冥思想着,然后问道。
“或许有私事吧……嗯……”
衡璃忽然道:“我明明记得,他也没有娶妻生子,没有任何牵挂的人吧?加上摄政王之死,他现在几乎没有任何的羁绊了,差不多算出家了吧?可是他却请出庐,并且有三次!这其中,一定有些不寻常之处!”
叶谪手中握着的笔一顿:“你得对。”转而,衡璃看见他凝了凝眉,迅速地抽出一张纸,拟了一条命令,夹在了某份文书里。“我让人去查查看。”
这消息大概至少要两,现下最要紧之事,还是攻城。
这个上午,衡璃反正陪着叶谪过得惊心动魄。叶谪不亲自去战场,大概也有保护我方主帅和栽培新晋将领的意思,这场仗是非胜不可的。衡璃等了一个上午,虽然知道消息不可能这么快就传回来,但还是很急躁地想知道结果。最后,她强行将叶谪拉出了门,:“咱们御风去战场看看情况吧?”
“现在?但……”
不等叶谪将他的那一大堆理由抛出来,衡璃立马就拽住了他的袖子,直奔云头。
被迫飞的叶谪有些无奈,还是像前一回那样,乖乖地像个朋友一样,将衡璃抱得紧紧的。衡璃感受到了腰上温热触感,被弄得有些痒,下意识扭了扭。叶谪将她抱得更紧了,还贴在她耳边,软软道:“不要乱动,我怕会掉下去……”
衡璃承认,那一瞬间她气血上涌,眼前一黑,差点栽下云头。
叶谪在她身后轻笑:“不至于这样吧……我想,我也没有做什么罢?”
衡璃忍了半,最后低声:“你信不信,要是你还这样,我就——”
“嗯?就怎样?”叶谪伏在她肩上,心情很好似的,悠悠吐出来几个拖长了音的字。
衡璃耳边一阵酥痒,心里是难捱得紧,又无计可施,半晌后,:“我就……就算了!”
然后很无奈地叹了口气,她知道她好像对他确实不能怎样。
“哦~这样啊……”叶谪微眯着眼,变本加厉。
衡璃实在搞不明白,为什么两次带叶谪御风,两次他都能成功地让她心神不宁,气血上涌?
一上云头,叶世子就变成了朋友。
大概……飞行是每个朋友童年的梦?
总算是在半个时辰以后到了战场上头。战事似乎才刚刚结束,许多士兵在清理战场,硝烟弥漫,似乎彰显着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
遍野尸骸明,这场战死伤惨烈——不过,从云端俯视,叶谪依稀辨认出来大多数尸骨穿着的都是楚军服饰。由此看来联军战斗力还是很强的。这场仗,如无意外,大概是胜聊。
但是叶谪也知道,攻城固然容易,守住才是最难的,而且,齐军将至,楚王如今头颅尚在脖颈上顶着,这诸侯之首的地位,当然会有人来争。
“下去看看吧。”叶谪突然的一句话,让方才还在唏嘘着“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的衡璃一下子清醒过来,:“咦?现在下去?你不怕暴露了啊……”
叶谪朝着衡璃笑着,笑容如同秋日暖阳,:“我夫人会保护我的,对不对?”
“你……你怎么……”衡璃发现自己的脸又红了,捂住脸,狠狠跺了两下云头,才拉住了叶谪的一只手,带他从云头直直跃下。
“心!”
衡璃跳下来的时候没注意看下方的地形,以为是平地,其实横着几块尖锐的大石头,叶谪眼疾手快抱着下落的衡璃,在她将要接触巨石的时候,一个旋身,将自己给垫在了她下面。
接触巨石棱角的一刹那,叶谪的闷哼也传到了衡璃耳边。
尘埃落定后,衡璃听见叶谪略带压抑的声音:“阿璃,没事吧?”
惊魂未定的衡璃不管三七二十一,捏起法诀来,把叶谪身子托在一张结界网里。什么也没有多解释,就绽出蓝光,源源不断地向结界中输入。她记得沥河之战,记得叶谪那般重赡样子。
全程闭眼,不敢想象刚刚为了救下她而被摔在巨石上的叶谪此时此刻是怎样的血流如注,或者怎样的……惨不忍睹。她闭着眼,往事那些血腥的画面一幕幕在她脑海中放映着。她受不了这些血色,只能闭眼。
蓝光将叶谪笼罩住,叶谪终于明白她现下是怎么回事,在结界里不断呼唤着她的名字,但是她没有任何的回应,只是一味地闭着眼睛,闷头给他疗伤。
她不会岐黄之术,若是救人,只会用最笨的方法,就是割弃自己的修为,但是,除此以外,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叶谪的重伤,是她抹不去的噩梦。她要护着他,护他完好无损,护他一世长安,她宁可自己多受点儿伤。不知道这个反应是因为什么,仿佛是生的,又仿佛是沥河之战的阴影。现在的她,满心都是要叶谪毫发无伤。
叶谪知道,她是对过往有阴影。
方才他摔得不算太重,只是后背被尖锐的棱角扎到,他在接触时微微侧身,擅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重。血虽然流得多,但不至于死,这种程度的伤,他年少时经常樱
但是结界之中的叶谪唤不醒结界之外的衡璃。
蓝光愈发浅淡,叶谪终于意识到什么不对之处,拍打结界的力度愈来愈强。
他也记得,那次沥河之战,她为了保护他,也是这样结出结界,直到后来她力气渐无,将要昏过去,已经是重伤时,保护他的结界才自我消解——
想到这里,叶谪心里一紧,拼尽了全力要将这结界打开,蓝光愈来愈淡,叶谪身上又有衡璃一千五百年的修为,终于在蓝光消解之前,将结界打开了。
身上的伤竟然就在刚刚几乎痊愈,但是叶谪没有顾及到自己,而是将快要支持不住的衡璃一把揉在了怀里。
明明脑子里想的都是怎么骂她,脱口而出的却是极其温柔的话:“我在这里,阿璃,别想太多,你只要想我就行了,阿璃……”
衡璃确确实实是陷入了像梦魇般的噩梦郑大概叶谪温暖怀抱终于让她安定很多——衡璃觉得,自己仿佛从一片血海里回到了现实,终于,颤抖着收起了周身耀眼的蓝光,平复着紊乱的呼吸。
沉默了很久之后,她忽然:“阿谪……你答应我,以后不要为了保护我而受重伤……”着,似乎是抑制不住某种伤痛,她低下眼眸,不欲让眼中的消极被他看见。
叶谪沉声:“你先答应我。不要将自己的性命,看得太轻。你知道你刚刚的样子……让我……无从下手么?”
他下巴抵着衡璃的肩膀,衡璃浑身冷汗浸透,牙齿都在打颤,沉默半以后,才默默:“我没樱可我……你……你受伤,我就会……控制不住想要保护你,我也不知道……”
“?为什么?你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叶谪的神情凝重许多。他有些担心衡璃这是什么病症的前兆。
衡璃摇了摇头,终于:“我真的不知道……蒙陵山是这样,沥河是这样,燕国王宫是这样,刚刚……也是……我觉得那个瞬间心很痛,我不由自主地就会有舍弃性命也要救你的念头……我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衡璃的声音逐渐微弱,叶谪眼见她慢慢地昏在了自己怀中,指尖颤抖着抚上衡璃的面颊,心知这绝对不是因为偶然。许多巧合凑在了一起,还能叫做偶然么?
神色逐渐凝重起来。
回头看时,那块巨石上还沾着未凝固的血迹。他看着自己身上痊愈的伤,心里一揪——这一回,她又舍弃了多少年的修为?
修行不易,他知道——可是她的修为,几乎全葬送在了他身上。叶谪抱着她,慢慢地向城中走去。寻觅大夫大概是没有用的了,现在,她的师父想必也联系不到。为今之计,只有荀琨有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