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决定

“你什么时候这么注意别人的衣着了?为父记得你一向是不拘细节的,以前你妹妹换了一整套襦裙你都发现不了。”

“哈哈,”嘉禾世子想起以前的糗事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尖:“儿子也是听如玉师傅讲过几次刑侦方面的案件,都是从微小的细节着手找出真凶的。儿子就顺势现学现卖了。”

慎王爷拍了拍嘉禾世子的肩膀,道:“我儿好学是好事。如玉公子是有本事之人,你跟他多学点东西也是大有益处的,只是要记得不能照本宣科。”

“儿子知道。如玉师傅讲的都是他经手的案子,是按他的思维方式来寻找线索、锁定嫌疑人、辨别凶手,最后审讯结案的。如玉师傅心思缜密,能发现细微不同之处。这一点,我是万万不能及的。师傅也没打算把我培养成第二个自己,毕竟我是世子,以后的主要职责是管理王府、协理封地事宜。他见我对衙门破案感兴趣,就给我推荐了几本前辈写的书,说是他父亲当年教他用过的。”

“哦?是哪几本书啊,说来听听。”

“《狄公传》、《洗冤录》、《衙门中人小札》,还有几本一时记不起名来了。”

“确实是一些前辈。狄公为人机敏、聪慧异常,处理的大案不计其数,拆穿了不少宵小的阴谋诡计,为女皇的江山稳固立下汗马功劳。”

嘉禾世子颔首:“儿子读了好几遍《狄公传》,每次读完就觉得自己对生活中的事观察的不够仔细。要是能像狄公一般明察秋毫,儿子哪怕天资不够,对不对劲之处也能推断几分,多加提防。”

慎王爷看着眼角下垂的儿子,安慰道:“那也不能怪你,当侦探也是要有前提的。狄公浸淫官场多年,骨子里早就对遇到的人与事持怀疑态度,不管别人是否有作案动机,他都会思虑再三、多家查证,确保不出纰漏。在这样的环境里,他每天都得比别人多用脑,久而久之就形成习惯了。”

嘉禾世子噗嗤一声:“父王,你真不会安慰人。刚刚的话不就是内涵我脑袋空空榆木做得嘛!”

“父王可没这么想你,没有贬低你的意思,而是生出了自豪感。”

嘉禾世子狐疑地看着慎王爷:“父王,你怎么还有自豪感了?自豪我没有狄公聪明。”

慎王爷白了他一眼:“为父自豪自己给你提供了一个无忧无虑的环境,让你小时候什么也不用想,只需要按部就班的长大就好了。”

“那要这么说的话,父王你别怪我泼冷水,主要功劳还是在皇爷爷,你只能捞一个次等功。”

慎王爷捂住胸口,装出难受的样子道:“我们的世子去军营历练一番后回来神气了,竟然敢数落自己的父王了。”

嘉禾世子明知父亲在耍宝,也只得接招。他起身跪在慎王爷面前,抱着他的大腿道:“父王,我没有,我不敢,我想一直在你身边承欢膝下,压根不想离开。要不,我就不回军营了吧!”

慎王爷脸上的难色瞬间不翼而飞,他一把推开嘉禾世子的手臂:“你想的美。”

“哎呀呀,父王,我不是顺你意彩衣娱亲嘛,你怎么还不满意呢?”

“行了,”慎王爷懒得和他演戏了:“你小子不揭我伤疤,我能惩治你?”

“父王,我们要向前看,过去的事想也白想。”

“你小子倒是心大。”

“心大以后才能当宰相啊!”嘉禾世子理直气壮道。

“你啊,”慎王爷摸了摸他的头:“起来吧,地上凉。”

“儿子就知道父王慈善,连地上的毛毯都忽略了,光心疼儿子了。”

慎王爷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嘴皮子也利索,看来以后真的可以往讼师的方向发展了。”

嘉禾世子旋即抱拳一礼:“借您吉言。”

慎王爷和儿子轻松调侃了一会儿,正经道:“你之前说桩子内穿绸缎外着军服可疑这事儿怎么听着都有点不靠谱。”

“为什么?”嘉禾世子有些急了:“他言行不一肯定有秘密。”

慎王爷摇头:“你也说了他言行不一,可这跟他的穿着有什么关系呢?我朝可没有律法规定人落魄了就不能再穿好衣裳。”

“可他既然能穿好衣裳就说明他身上还是有些盘缠的,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仅仅是为了温饱而从军的呢?”

“你这话也站不住脚,人家就不能因为理想?你堂堂世子不还想着去当捕快讼师查案呢吗?”

嘉禾世子被自己的亲父亲怼的瞠目结舌。

看着儿子又卡壳了,慎王爷只好鼓励道:“我这样说并不是指你怀疑的不对。你对桩子感到猜疑只是你的主观判断,结果到底怎么样还需要等薄川那边的消息。在这之前,你只能观察他,找出佐证证实你自己的观点。千万不要带着有色眼镜看他,一是为了你自身的安危,二是以防你虚惊一场冤枉了人。”

“我知道了。”嘉禾世子讪讪道。

“不过你还是有些长进的,看来书没有白看。再等等吧,如果在你回军营前没有收到信,你就再找找和桩子交好的人打听打听,包括他的同乡、好友、室友。”

“父王,你是相信儿子的直觉的是吧。”

慎王爷不忍直视嘉禾世子充满渴求的眼神,撇开道:“为父要是信直觉这种东西,当年很有可能就出不了皇城了。我是相信薄川。”

嘉禾世子再次被打击的不轻:“父王你就不怕我给薄川记黑账,以后让他吃不了好果子。天天在我面前夸他,都不怕我嫉妒吃醋。”

慎王爷哈哈大笑:“你是我儿,你什么性格我能不清楚。要是你那么小肚鸡肠爱吃醋,早就泡进醋缸里了,还用等到现在。我夸你妹妹的次数明显比你多,你不得天天喝酸醋啊!”

嘉禾世子觉得自己间接被父王夸了,虽然在妹妹和薄川的衬托下,不过夸了就是夸了,管他是为了什么呢,做人不能太斤斤计较。可是,他还有一事不明:“为什么等不到信后,我要去详细调查桩子呢?”

慎王爷看着自己这个平时很聪明,关键时候掉链子的儿子,叹了口气:“平安,去和王妃说说不要准备骨头面了,给世子准备点核桃酥补补脑。”

平安在门外一脸懵,不过他还是麻利的照吩咐办事去了。

慎王爷对嘉禾世子道:“下次再看《狄公传》时记得做个笔记,将里面的的线索按顺序列出来。”

“那要等好久呢,我准备接下来看《洗冤录》了。”

慎王爷一脸怀疑的看着他:“你确定看书这么囫囵吞枣的吗?”

“我觉得自己看的挺仔细的了。”

“那你将使团惊魂案的断案依据说给我听听吧。”

嘉禾世子觉得父王现在就如坐在明镜高悬匾额下的七品县令,惊堂木一拍,他就得竹筒倒豆子有啥说啥。可他真的记不得那么详尽的细节了,他不想立马现行,于是打哈哈道:“父王,这个案子看的太久远了,要不你让我回去回顾回顾,明天一早我立马就能一字不差的说出来。”

慎王爷撇了撇嘴,没说什么。他只是提道:“安阳离阆中八百里远,薄川快马加鞭前往需三日可达,我给他下过命令,不管有没有消息,查访三日后必要飞鸽传信回来。算算日子在你回军营前怎么也该收到消息了。”

“那父王还担心什么?这不是板上钉钉会收到的信嘛。”

“父王就是担心收不到信的情况。”

“嗯?收不信的情况?收不到信就等我回去再查就是,有什么可忧心的。”

“你这孩子,”慎王爷这个时候又觉得儿子心大也不是一件好事,他虽然学着谨慎观察了,可骨子里还是一个马大哈。没办法,这种时刻如履薄冰的谨慎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培养出来的。智者千虑还必有一失呢,更何况区区凡人?

“要是收不到信,不仅说明桩子身上有秘密,而且还可以推断他身后有一队谜等着我们去解呢!你说父王要不要担心?”

嘉禾世子的脑回路终于联通了:“父王的意思是说,以薄川的办事能力肯定会把事办的妥妥贴贴的。出了意外的可能不是薄川那边打草惊蛇了,就是信鸽被拦截了?”

“薄川这次总共带了五只信鸽过去,就算有嘴馋的打鸟吃,也不会那么巧全都一网打尽的。”

“那可不一定,上次妹妹不就把信鸽全烤了吃了嘛!”

慎王爷摸了摸额头暴起的青筋,抚平后才道:“所以吃一堑长一智,我让他在不同的地点不同的时间放飞信鸽,哪个无聊的人会从白天等到黑夜只为不劳而获猎杀别人的信鸽?”

嘉禾世子扫了一眼父王的神色,识趣道:“父王谁说的有理,这种几率确实特别低,除非特别点背,不然基本可以排除了。”

慎王爷满意地点了点头:“是啊,薄川是本王的暗卫,每次任务都完成的尽善尽美。本王当然也希望他这次给我们传信回来说是虚惊一场。”

“父王你不是说相信我的嘛,还准备对我委以重任了呢,怎么一下子前后矛盾呢?”

“父王是不希望我们蜀地再牵扯上什么丑事,流民的问题好不容易安置妥当,要是再牵连上细作,父王怕自己有心无力啊!”

嘉禾世子心嘭的如鼓点般震响,他声音有些颤抖:“父王,我只是怀疑桩子来历不明,是个隐患,也不一定是细作吧?”

慎王爷笑了笑:“儿啊,你心里多少也是感觉他像细作的吧!不然你为何会写安阳马户有疑这六个字呢?”

嘉禾世子说不出话来,他心情很复杂。

“马可不是一般人家能够养出来的,更何况桩子家世代养马,建有马场。这样的人家一般都与官府打交道,好一点的就为皇室上贡御马,次一点的则是为军中培育战马,再下一等就是为纨绔们培育赛马。父王我虽然不得宠,但该得的赏赐也没有被克扣过,我从没有听说过皇家马场里的马有出自安阳的。”

慎王爷这话几乎是一锤定音排除了御马的可能性,只剩下战马与赛马两种可能了。如果薄川的信顺利寄回则桩子家很大可能是因为同行竞争诬陷破产等常规龌龊事造成的,这种大多数是眼红不忿造成的,很大程度上可以判定是赛马问题。如果没信寄回,薄川很有可能被敌方势力盯上无法脱身,又或者他查到了真相被别人追杀,不管哪一种情况,结果都十分糟糕。一旦涉及战马就免不了和兵部打交道,这个涉及的范围就特别广了。几代提供战马的家族说覆灭就覆灭,这其中没点黑吃黑之类的阴谋阳谋都对不起这一番大动作,军中和朝中有多少错综复杂的关系网牵扯其中无从得知,慎王爷也不想知道。谁做了有利可图伤国伤民的事,他也管不了,主要是他没有那么大的权力和能力摆平这样的事。上次的金矿属于意外之财还能周旋一二捡个漏,这次的事千万不要是他想的最严重的情况,到时候他肯定会左右为难、无可奈何、引火烧身的。他现在迫切要做的是明哲保身,稳固蜀中。

思索良久,慎王爷推翻了之前的打算,他给嘉禾世子下了一道命令:“回军营前收不到信件,你就想办法让桩子离开阆中,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嘉禾世子了然,父王不想掺和到这些事里面,一旦确认,丢开这烫手山芋的确是最明智的决定。他们现在还没有达到“达则兼济天下”的程度,不得罪任何一方,不调查这件事就是对自身最好的保护。他叹了一口气,想成为狄仁杰也是不容易的,除了一腔孤勇,还需金刚不坏之身。要是他们能有把迷案变成铁案的本事,曾外祖父家的冤案怎么可能这么多年了还没翻过来呢?希望桩子家的事是平常事吧,不然,他也只能弃了这同袍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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