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一箭三雕
“那我只能说,一心求拜的才人令人佩服,却不是我们书院诗会、文会必要之人,我们就告辞不候了。”
“为什么呀?”和乐郡主十分不解。
李山长刚刚一直在说话,有点口干舌燥了,他把目光转向摇扇而坐的如玉公子道:“公子可否帮一下忙?”
如玉公子只好起身走近,摸了摸和乐郡主头顶的鬏鬏,夸赞道:“你都把夫子怼得甘拜下风了,就不要再追根究底了。”
“可我就是不解啊,师傅你不也说过不耻就要下问的吗?”
如玉公子无奈,只道:“因为你刚刚说的那个例中人在现实生活中一百个人里有一个就算多的了。山长觉得遇到这种白费力的情况,只需放弃即可。既不强求别人,也不为难自己。”
“哦。”
“山长,”如玉公子对他一礼:“多谢山长带我们来此言明书院扩建的原因。可在下以为择码头处可行,不必非择闹市之所吧!”
李山长喝了一壶水后,顿觉喉咙甘甜,他舒服的仰了仰头:“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实践。”
“嗯?”和乐郡主与如玉公子顿时两眼不知所措。
“我们书院开设了《算学》,可不是学学书本做做习题就行,各大书肆常年为我们提供抄书服务,我们也得回馈一二,就想着为他们对一下账目,缓解一下压力。”
“可账目是各家的秘事,人家不会觉得冒犯吗?”这下连如玉公子都觉得李山长有点出格了。
“这个纯属自愿,愿意让我们帮忙我们就对一下,不愿意就算了。大多数书肆还是愿意的,他们只要将数目抄下来给我们即可,我们书院的学子只负责算数字,又快又准确,不会触及人家商业机密的。”
“这样啊,是嫌算盘声太响影响其他人,闹市中则没有这层顾虑啊!”
“公子所言正是。”
“山长所择扩建之所用途有三,皆需满足,可不得选泯江码头这块宝地,一箭三雕,真乃巧思也。”
“哪里哪里,”李山长谦虚应答。
“山长放心,山长一心为学,在下甚是佩服,定将出绵薄之力助山长成事。”
“多谢公子体恤。”李山长激动异常的作揖。
马车哒哒的驶回潜江书院里,李山长了却了一桩心事后正兴奋异常,为了缓解自己的情绪不稳,他提议和如玉公子对弈切磋一局静静心。两人将马车里的茶几充当棋盘,一手执白,一手执黑,猜枚定先,下得如同国手大师般步步谨慎,一点娱乐的架势都没有。
和乐郡主看了几回合就忍不住哈欠连天,睡意迷蒙,她掏出丝帕抹去眼角溢出的泪珠,靠在车壁一角闭上了眼。今日这来回的折腾大概消耗了她大半的精力,一旁棋子落下的脆音好似被她隔绝一旁,一丝干扰也没有。等那边棋局结束后,如玉公子转头看去,只见她睡意正浓、纹丝不动。他下意识的笑了笑,对李山长抱歉一礼,独自送李山长到书院门口。
临别时李山长请他考虑一下来潜江书院执教一事,如玉公子并未给予肯定回复,只说要考虑考虑。他要考虑和乐郡主到底是不是一时兴起要来书院上学,毕竟她可以三心二意,今日一个点子,明日一个主意,可他更倾向于稳定,决定了,答应了,就会执行到底,半途而废是不可为的,就像探案一样,只要接了,不到水落石出时是绝不会罢休的。
回到王府后,浮云搀扶着和乐郡主去卧房休息了。如玉公子本来打算和慎王爷汇报一下书院一日游的情况,平安管事却对他说世子回来了。
如玉公子有些意外,沉思片刻,他问:“是驻军那边有事儿?”
“只是休假,世子没说有事。”平安管事语气放松的复述。
“哦,知道了。”看来是没什么大事,如玉公子也不是不识趣的人,非要打扰王爷父子叙旧,反正他这事儿也不急,等明日再说也来得及。想完,他对平安管事道了谢,带着小捕慢悠悠的回了屋。
另一边,嘉禾世子一大早就从军营骑马回城了,他风尘仆仆的赶回王府时,慎王爷正和王妃两人坐在偏厅闲聊家常,两人还对和乐郡主前去潜江书院一事持不同看法。王妃认为和乐郡主外出求学实属没有必要,如玉公子一人教她足矣。跑去书院那种地方会败坏淑女形象,尤其是书院里面不光有女学生,还有男学生,这男女大防这块不大严谨,到时候有人嚼舌根话也就不好听,再传出风言风语就更不好了。慎王爷则有不同的观点,他认为自己现阶段往上走的路十分艰难,上次进京名义上是恩典,可还是被皇后、贵妃两派当枪使,两边都不讨好,都当他是个靶子,谁都可以上去戳一下,这种情况和乐郡主再偏安一隅,困于后宅,于她以后的人生一点用处也没有。她要是能在外面的书院里交三五好友,与同窗间相处融洽,这也不失为一种交际的锻炼方式。更何况,如玉公子肯定也会跟着一起去的,出不了大乱子,他压根就不担心。夫妻两人你有你的担忧,我有我的淡定,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话。
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正在给慎王爷添茶的平安停下手中的动作,用眼神示意边上站着的小厮出去看看怎么回事,小厮刚走到门边就听见门外那人说:“把我的披风拿去挂上。”说完,那人翩然进了内室,小厮看着自己手中被塞进来的墨绿披风,抬头望向那人的背影,了然:世子回来了。他匆匆办事去了。
嘉禾世子一进内室就兴奋的喊:“父王、母妃,孩儿可想你们了。”
慎王爷看着儿子满含欣喜,故却故作矜持,稳坐如山。王妃则没那么多顾虑,在看见儿子的第一眼就着急忙慌的从榻边站起来,上前两步,扶着嘉禾世子的手高兴道:“儿啊,你可回来了,你不在的这么多天,娘都有些不习惯。”边说,她边认真的端详嘉禾世子的面庞,摸着他的肩臂,看着他的衣着,睁眼说瞎话道:“我儿不仅瘦了,还沧桑了,看这不修边幅的样子,肯定吃了不少苦吧。娘待会儿就吩咐厨房炖只野鸽给你补补。”
嘉禾世子看了看自己崭新的宝蓝长衫,摸了摸自己硬邦邦的胸肌,再看着王妃那泪眼朦胧的目光中夹杂着担忧与欣喜,他只好违心道:“军营伙食不好,娘我赶了这么久的路有点饿了,能不能现在给我做碗骨头面尝尝?”
儿子都提要求了,慎王妃能怎么办?当然是立马亲自去厨下看着人做面去了
慎王爷看着儿子三言两语打发走了王妃,没好气的打趣:“越来越滑头了,连你娘都忽悠。”
嘉禾世子两手一摊,无奈道:“儿子一对上母妃的眼泪就没有招架之力,不给她找点事儿缓缓,恐怕现在母妃的金豆子就要把儿臣淹没了,儿子也是没别无他法了。要是说自己没瘦,过的好着呢,王妃就得数落儿子一出门就如脱缰的野马般心野了,都不想家了,到时岂不是更得没完没了了。”
慎王爷想了想王妃的做派,抚了抚额,默认了嘉禾世子的做法。他点了点榻,说道:“坐下喝口茶歇歇嗓吧!”
嘉禾世子从善如流,坐下后果然端起茶盅喝了两口,又捏起盘中的桃酥塞入口中,喜滋滋的咬了起来。待他不再动手后,慎王爷才漫不经心道:“你这次回来是休沐还是有别的事儿?”
嘉禾世子闻言,掏出帕子抹了抹嘴,道:“我上次派人送回来的信,父王有没有看?”
慎王爷点头:“军营中事,你写的很详细。自从冒冲被罢官后,军中将领表面上没什么动作,可暗地里还是各有各的盘算。虽说廖副将向本王投了诚,可人心是最难测的东西,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另攀高枝?你也要留个心眼,不要巴心巴肺的依靠他。”
“是,儿子知道。儿子现在没想军权的事儿,这也不是说夺过来了,驻军的将领就会听我命令行事。当务之急还是要了解驻军内部各将领的本事,他们的所求,努力强化自己,满足他们的要求,让他们信服,这样得来的军权才不会摇摇欲坠,留下隐患!”
慎王爷满意点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儿长进不少,为父甚是欣慰。切记戒骄戒躁,勿要管中窥豹,我们可不能做亏本的买卖,打无准备之仗。”
嘉禾世子颔首:“父王,你就放心吧,儿子知道怎么做。对了,父王,我上次信上提到的安阳马户一事,不知可有消息传来?”
“收到你的来信后,本王就派薄川去安阳查访了,不过还没有消息传来,可能是时间太短,信件还没有送到。你为什么要关注这件事?”
“儿子也说不好是何原因,就是有种直觉,这是里面有猫腻。”
慎王爷目露好奇,抚须道:“我儿难道就干等着王府这边的消息,没有自己做调查?”
嘉禾世子面露得意之色:“怎么可能?我虽不是天资聪颖之人,可也不蠢。在军营的时候,早就找机会和桩子套过近乎了。”
“详细说说。”
“就是有一日训练结束,我带着天路他们几个挤到桩子那桌一起用膳,大家唠嗑啥的随便说说,我就无意间提及军马多么的膘肥壮健,寻思着要买一匹放在家中饲养,又不知怎么样挑选马匹,怕自己按图索骥闹了笑话,干脆挨着桩子问怎么辨别好马与劣马?”
“人家就没怀疑你不安好心,没直接把你给拒了。”
嘉禾世子翻了翻白眼说:“父王你不要扫兴,我是那么不堪一击的人吗?怎么可能给他机会怀疑拒绝我呢?”
慎王爷沉思,笑道:“你这一点尤其像你皇爷爷。”
嘉禾世子不理父王的打趣,接着道:“我直接和桩子挑明是看他白日马术课上骑马动作娴熟,又有旁人提醒他家是养马出身,这才前来求指点帮忙挑匹好马。我这样说,就算他心里面弯弯绕绕再多也不好拒绝同伍之人这点请求吧,毕竟这对他来说小菜一碟。再加上廖将军他们对我的优待,也会让他忌惮几分。他就和我说了说看马耳朵、马蹄这些部位来辨别马的优劣。我再趁机询问养马的注意事项,他对我的疑虑也就稍微降了几分。然后,我又提及城中大户们日常会举办赛马,不知参赛马匹要做些什么措施?他被我东一锤子西一榔头的提问搞蒙圈了,心中只会在我到底是真心养马还是要养马赌钱这事上纠结,压根就不会想到我真正的目的。”
王爷被自己儿子的话术弄蒙迷糊了,他哼了一声,道:“父王也不知道你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嘉禾世子哈哈一笑,唤道:“来人,把我的笔记从马厩那儿拿来。”
门外站着的仆从应声而去。
慎王爷再度不解:“你的笔记怎么会在马厩?”
“哦,那个啊,我刚进门的时候派人送去马交给马夫看的。”
“为何要送给马夫看?”
“当然是验证桩子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嘉禾世子理直气壮道。
等小厮递上笔记,慎王爷瞅了瞅封皮上写的“养马要素”四个大字,又翻了翻里面记载的马料一餐几何,马厩如何清扫,马匹受伤如何护理等百科全书式马学,赞赏道:“俗话说爱一行干一行,你知道伪装养马人士的准备工作做的还挺详尽,表面上是挑不了错的,那里面的内容是否属实啊?”
小厮代答:“回王爷,府中马夫已将世子写的‘养马要素’全部看完,并无违和之处。他说此人真乃养马的高手,这个技艺须得家传才能知道一些偏方驯法。”
慎王爷挥手示意小厮出去,直视嘉禾世子:“证明了他是出生养马大户又如何?商人本就多劲敌,对家合伙内鬼整垮了他家也不稀奇。这世间类似的事数不胜数,他哪点让你怀疑上了?”
“他家在安阳,未发生水患,却跟着云阳、贵阳的流民入川,后又被招募至军营成为新兵,要不是家里遭了事儿,他怎么会沦落他乡?”
“那你怀疑他什么?难道他眼有隐忍之色,你看不过去想为他讨回公道?”
“我怀疑他别有用心,另有所图。”
慎王爷真的被自己儿子打败了,他揉了揉疼痛的太阳穴,有气无力道:“说说你的推理吧,”
“他孤身一人在外,所报信息也是家中无人、流离失所,但他身上压根就没有遭受变故后留下的阴郁愤恨的气息。相反,他心态平和,跟个无事人一般。表现出来的是待人疏离,但你真要缠着他问东问西也会知无不言,好似没有城府一般。还有,他虽然尽力掩饰,但内衫还是名贵绸缎所制。若说他不习惯从云端跌落的生活,可军中的粗衫他穿的也挺适应的。总感觉他身上怪怪的,查查为好,有备无患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