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箕子
子启突然意识到,他不是在吃饭,而是在接受无情的鞭笞。
他吃的,是子仲的饭。
他本应该像子仲那样,成为殷商的忠臣。
可他都做了些什么?
他做了什么值得记住的事情吗?
被人记住的事情,大概是有的。
比如,三王之乱。
比如,为姬发带路。
这些事情,他宁愿不被人记住。
他不希望自己身上留下污点。
可惜,他已经洗不净了。
他是殷商的王子,却也是殷商的内奸。
比干那个最大的商奸死了。
现在他子启就成为了最大的商奸。
这太没有成就感了。
他已经61岁了,该考虑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了。
子仲能做到的事情,为什么他不能?
他可比子仲还要大一岁呢!
要为殷商做一点事情,要为殷商做一点事情。
他是殷商的王子。
截至目前,他有什么值得称道的成绩吗?
抛开充当商奸的业绩。
他想到,他上过不少女人。
而且还是很漂亮的女人。
那些女孩子,甚至不输给妲己的美貌。
他的那些女人,也有红梨花那个类型的英气。
可是,他的女人们美哦与被人记住。
是因为太多了吗?
他的女人虽多,却没有留下令人难忘的传说。
帝辛和红梨花拥有殷商的绝版爱情。
帝辛和妲己,续写着梨花的传说,女武神的传说。
可是,子启却没有这样的传说。
他的女人,甚至比帝辛的女人还要多。
但并没有出色的。
其实,拼女人,本身就错了。
他不应该拼女人。
他应该像子仲那样,拼一拼殷商的忠诚和血性。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
……
比干死后,箕子还在羑里监狱服刑。
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
比干突然就被带走了。
比干突然就被处决了。
箕子感觉这一切太突然,但那只是他感觉。
实际上,比干的结局并不突然。
比干的所作所为,注定了他的下场。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比干不能接受殷商的帝辛时代,所以比干不是俊杰。
殊不知吃亏是福。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退一步,海阔天空。
冤冤相报何时了。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一个人无法改变世界,只有去适应世界。
比干所缺少的,就是适应世界的能力。
他不能适应帝辛时代,所以他的下场注定是悲剧。
当然,他有成为喜剧的可能吗?
当然!
如果三王之乱。
从比干的视角去说,应该是三王革命。
如果那一次成功的话。
那么,比干的命运就会大大不同!
他将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会成为殷商执政官。
他会成为殷商最有代表性的人物。
甚至,他会成为殷商当世的圣贤。
按照比干的才能,他是能够胜任殷商执政官这个职位的。
或许,他不可能提出虞典的时间差战略。
或许,她不能让殷商走上更高的辉煌,比如征服鬼方、征服鄂方、征服东夷,征服草原。
或许,他不能做到今天殷商所完成的许多事。
但是,他仍然可以是一个合格的殷商执政官。
这一点,是没有什么疑问的。
但是,世界线并没有朝那个方向发展下去。
那一战,他败了。
所以,没有三王革命,只有三王之乱。
为什么他会长期以牢房为家?
为什么帝辛不能任用他?
是因为他在为他那失败的政变负责。
搞政治,就是有风险。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三王之乱,在比干的身上打下了反贼的烙印。
他的命运,也从此改变。
他还是才华横溢的比干,但他却不是殷商忠诚的比干了。
一个殷商的王子、殷商的忠臣,不思为殷商效力,反而为外邦、为殷商的敌人说话!
这是什么行为?
这是商奸!
是要下地狱的!
一失足成千古恨。
比干,是个有才能的人。
但他的野心埋葬了他。
不是每个人都是帝辛,不是每个人都有帝辛变革的力量。
至少,比干没有这种能力。
但他却想挑战帝辛。
是,他是尊贵的殷商王子,是高贵的殷商王族,但他,不是殷商的王,他还是殷商的臣。
忠诚,还是他最基本的要求。
他应该效忠帝辛,效忠殷商,而不是和外国侵略者眉来眼去。
出卖自己的国家,真的那么爽吗?
他,该死。
直到比干死后,箕子才渐渐明白,他的这个王兄,走在了错误的道路上。
他的这个王兄,已经无法改变,只有死。
到了今天,他们叔侄系已经支离破碎。
不,是在子仲出任孟津镇守者的时候,就已经碎了。
曾经,他们的叔侄系是多么强大!
两位先王的兄弟,两位天子的兄弟!
用子启的话来说,这样的豪华阵容,万中之一的失败都不可能。
但现在,这样的豪华阵容,已经逐渐凋零。
首先,是子仲的死亡。
子仲,死在孟津,死在邙山之巅,年仅59岁。
直到现在,箕子还把子仲列进叔侄系。
实际上,自从子仲出任孟津镇守者之后,他就与叔侄系保持了距离。
这种距离,首先表现在地理距离。
子仲在孟津,比干和箕子在羑里。
相隔千万里。
其次,就是关系距离。
去到孟津之后,子仲就没有再与比干和箕子产生交集,他把子启也带到了孟津,这就顺手也拉开了子启与两位王叔的距离。
虽然没有明确指明,但所有人都知道,子仲已经不是叔侄系的人了。
子仲,在孟津的子仲,殷商的子仲。
他是殷商二哥,殷商二爷!
但是,箕子还是认为子仲是他们这一边的。
这样,在箕子看来,他们叔侄系也并非一无是处,至少还有子仲这个殷商二爷。
可惜,最先死的,也是殷商二爷。
子仲,是累死的。
他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了殷商。
他永远,是殷商的王子。
这让箕子想到,子仲才是走出了一条叔侄系正确的道路。
比干,是走火入魔了。
这么多年,但凡是放下仇恨,放下纷争,他们未尝不能为殷商做一些事情。
起码,可以不当商奸吧。
可是,比干,还是执着于他的野心。
甚至在叔侄系所有人都准备放弃叔侄系的理想时,比干还在坚持。
这令人佩服,也令人悲哀。
真的不该坚持,真的不该坚持。
坚持的结果,就是比干成为了最大的商奸。
他们亲手毁了他们的国家。
箕子想到,如果比干早一点死,或许叔侄系不会走到现在这地步。
但这也只是想一想罢了。
子仲,死了。
比干,死了。
叔侄系里,只剩下箕子和子启。
箕子只比比干小一岁。
比干63岁被处死。
箕子今年62岁。
他只比自己的王兄小一岁,但才能却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面对比干的才能,箕子拍马不及。
现在,他想改变比干走出的歧路,能成功吗?他不知道。
子启,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帝辛仅仅处决了比干。
等待子启的,会是怎样的命运?
箕子越来越看不透帝辛。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看清过。
他始终认为,帝辛是一位将才,可以当殷商的大将军,但却不能坐殷商的王座。
可是,帝辛坐了殷商的王座,并且还异常出色!
难道,帝辛真的是文武双全?
三十年的时间,足够证明一些东西。
三十年间,殷商发生了许多变革。
殷商的影响力,空前强大。
殷商的版图,也逼近了巅峰。
这都发生在帝辛的时代。
帝辛,文武双全?
这不是一个问题。
只不过,箕子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罢了。
箕子凝望着比干待过的牢房。
那里已经空空如也。
他还是受比干毒害太深。
比干的领导才能,是顶尖的。
他深得先王的真传。
所有人都知道,比干是帝乙的得意门生。
甚至于,比干更像是帝乙的儿子。
比干对帝乙是非常崇拜的。
他是帝乙的兄弟,非常年轻的兄弟。
他对帝乙的崇拜,就像儿子对父亲的崇拜。
事实上,帝乙可以称为比干的养父。
很多时候,是帝乙带着比干往前走。
他们的关系一向很铁。
可惜,最终还是以悲剧收场。
他们对彼此非常了解。
他们是知己。
帝乙曾说,他希望有比干这样优秀的儿子。
帝乙甚至说,如果他的儿子里面没有成才成器的,殷商的未来就要托付给比干。
他们的依赖关系是那么强。
然而,比干最终是送了帝乙最后一程。
箕子有些伤感。
对面的牢房里,比干曾经哭泣。
虽然比干没有说为何哭泣,但箕子猜到了,是因为先王。
比干有愧于先王。
那是春天的一个日子,他们在牢房里默默吃饭……
伙食不算太差。
毕竟是殷商最高规格的监狱,世界领先!
差不了。
然,比干和箕子却感觉味同嚼蜡。
他们的心情,不好。
生活,也是不愉快的。
子启,出去了。
他们,还在里面。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一想到子启可以在外面自由自在,比干和箕子就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被关进了监狱,才知道自由是多么幸福。
如果没有发动那场政变该多好?
箕子常常这样想。
但他不敢说出来。
即使在监狱里,比干也还在给他灌输推翻帝辛的理念。
现在想想,比干早就不正常了。
他所执着的东西,不过是叔侄之间的不愉快而已,甚至连仇恨都算不上。
真要说仇恨的话,就是那次政变。
但帝辛最终没有下杀手。
这是非常难得的一点。
箕子始终认为,帝辛保持了克制。
可惜,比干还是不思感恩。
比干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为了弄清楚这个问题,箕子代入了比干的身份,复盘当年的事件。他希望找到,找到比干内心的矛盾。
箕子想要从比干的视角,看到先王的逝去。
事情就从殷历524年开始——
殷历524年的冬天。
他给子启定下了一条计策。
苦肉计。
或者说,亲情牌。
说到底,子启是帝乙的大儿子,各方面也没有什么大的缺陷,或许能够通过亲情牌来让帝乙这个老糊涂回心转意。
子启非常卖力。
在河畔别墅排练了将近半个月。
箕子负责扮演帝乙,子仲负责扮演阿虎。
比干,则是导演。
令人欣慰的是,子启是有表演天赋的。
每一天的进步都看得见。
对于比干的指导,子启执行得很坚决。
终于,比干把子启送上了求见天子的马车。
“比干叔叔,放心吧。我有信心!练了这么久,绝对能动之以情!”
直到现在,比干还能记得,子启出发前的信心满怀。
“唉——”
望着牢房的木栅栏,比干叹了一口气。
他欺骗了子启。
他为子启定下那最后一搏的计策,实际上是对帝乙的报复。
因为他知道那张牌几乎不可能成功,但可怜的子启还是信了。
与其说那是一张亲情牌,不如说是一道催命符。
他就是要在帝乙心口上扎一刀!
他对帝乙非常不满,打定了逼死帝乙,武力夺取政权的道路。
但很可惜,以失败告终。
“唉——”
比干扶在木栅栏上,又叹了一口气。
他与帝乙亦师亦友,亦如父子。
帝乙是他的哥哥,也是他的老师,甚至是他的父亲。
比干的所有修为,绝大部分来源于帝乙。
如果不是多年跟随帝乙历练,他比干也不会增长这么多才干。
从年龄上讲,他与子启的年岁相当,是帝乙的儿子们一辈。
在比干的心里,存在有视帝乙为父亲的想法。
长兄如父。
帝乙,或许也曾经将比干看作自己的儿子吧。
哥哥、老师、父亲。
如此深厚的情谊,比干的心里也很痛。
他不相信,帝乙不知道他比干的想法。
可为什么还要立受德,不立子启呢?
那道催命符,是瞒不过帝乙的。
那就是他比干与帝乙的摊牌。
那最后一计,也是一把双刃剑,是同归于尽的效果。
比干把头靠在牢房的木栅栏上,眼泪决堤似的流了出来。
他难以想象帝乙当时的感受。
帝乙一定会中计!
那个计策是如此完美,以至于不可能失败。
要知道,他比干,可是尽得帝乙的真传,是帝乙最得意的门生啊!
比干啜泣起来。
他的计策确实成功了。
帝乙的死,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实在是个悲剧。
如果没有那一计,或许帝乙还能多活些日子。
比干这才发现,他想要报复帝乙,意图泄愤,但最后,他却一点也不比帝乙好受。
帝乙,是他的哥哥、他的老师、他的父亲啊!
事情,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比干的抽泣震惊了隔壁的箕子。
箕子没有什么能够安慰的话。他们的行动失败了,只能悲哀地混吃等死了。
鸟语,花香。
春天的气息。
比干望向高高的牢窗。。
春天来了。
他在心里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