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子启
子启很害怕。
是他。
是他一手促成了阿虎的兵败。
虽说他是受比干的遥控指挥,但是,他就是那个罪恶阴谋的执行者。
这一点,无法改变。
他的双手沾满了鲜血吗?
他的双手沾满了有崇国军团的鲜血吗?
难道他已经背叛了殷商?
他亲眼看到,比干的下场。
他终于意识到,比干是那么遭人恨。
竟然有那么多憎恨比干!
真是太可怕了。
他亲眼看到,亲眼看到。
比干死无全尸。
比干是商奸。
那他呢?
看到比干的下场,子启害怕了。
他从没有这样害怕过。
昔日跟随父王东征的时候没有,三王之乱的时候也没有,被关进羑里监狱的时候也……
好吧,被关进羑里监狱的时候,他害怕了。
实际上,在被羑里军事法庭审判的时候,他就害怕了。
尤其是当独臂判官东罚宣判的那一刻,他已经裤裆湿透……
他经历过苦难。
所以他倍加珍惜当前的美好生活。
只要不坐牢,他就还是当今天子的大哥,还是殷商的王子。
虽然他被剥夺了政治权利,但他的王子身份还是在的。
他还有许多特权。
他还有美女,还有仆人,还有豪宅,还有豪车,还有很多很多。
可是,他突然意识到,他会死!
他会像比干那样被人痛恨。
当他死去,人们会践踏他的尸身、撕扯他的尸体。
他会失去一切。
一想到这里,子启就非常害怕。
阿虎的死,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啊!
他都做了些什么啊?
帝辛会杀他吗?
会像杀比干那样杀了他吗?
子启很害怕。
他才61岁,他还很年轻,他不想死!
他若死了,他的那些女人,他的那些金钱,他的各种珍玩,该怎么办呢?
不,他不能死。绝不能!
帝辛请他吃饭。
去,还是不去?
摘星楼。
旋转餐厅。
饭菜很丰盛。
香喷喷的红烧肉、筋道爽口的卤肉、冒着热汽的鸡腿、外酥里嫩的烤鸭、酱香葱香牛肉、烤羊肉、羊杂碎汤、烙饼卷葱、韭菜盒子、清蒸桂鱼、小葱花拌豆腐、菠菜拌土豆、苹果酸楂汤、酱香熟鸡蛋……
另外,金稻香的白酒、葡萄酒,以及果汁应有尽有。
和二十八年前的那顿饭一样,桌面上所有的菜色都是精确复盘。
只不过,帝辛的心情却很沉重。
对面的子启不敢吭声。
他不知道帝辛要说什么。
虽然饭菜很诱人,但他们却没有动筷子。
“二哥。”
帝辛突然说了一声。
他的眼睛已满是泪水。
子启先是一惊,然后沉默。
“你终究是殷商二哥!”
帝辛闭了闭眼,然后看向子启,道:“二哥死了。”
“子仲死了。他死得很突然。”
子启说不出太多话。
他没有资格评论子仲。
他现在是戴罪之身,他好像从来都是戴罪之身。
“你知道吗?”帝辛淡淡道,“这里和二十八年前一样。二爷就坐在你的位子上。”
“他是好样的!”
“他是!”
帝辛重重地说了一句,继续道:“我记得,那一顿饭吃得很开心。”
二十八年前,帝辛就是像今天这样和子仲一起进餐,另外,还有他们的夫人和孩子们。
值得一提的是,帝辛特地为孩子们点了朝歌大饭店的甜点和小吃。
总而言之,那一顿饭,没有人不满意的。
那一顿饭,吃的时间很长。
直接从半晌午,吃到了夕阳落山。
到了晚上,他们就在旋转餐厅吃夜宵,欣赏朝歌夜景。
晚上,子仲一家也没有离开,就被安排在旋转餐厅楼下的套房内。
现在,子仲的位子上,是子启。
帝辛和子启默默吃饭。
这是子仲的宴席。
或许,这顿饭离子仲更近。
“那顿饭,是为了孟津自贸区的事情。”
“嗯,孟津自贸区是那一年成立的。子仲也是那一年去到孟津的。”
“二哥很谦虚。他甚至不认为他具备那个能力。幸好,我坚持了自己的判断。”
“嗯,我们都低估了他。”
子启的话有多重意思。
帝辛知道,但并没有去想。
帝辛想的是那一天的场景——
那天傍晚的晚些时候,在红梨花和子仲的家眷鼓捣摘星楼奇葩活动的时候,帝辛与子仲进行了一段单独谈话。
他们走到旋转餐厅的角落,远远地望着欢笑的女人们、孩子们,围着一个火锅坐了下来。
一个女侍卫推来两个小餐车,一车蔬菜、素食、肉食,一车酒水。
整理好火锅之后,女侍卫离开,就剩下帝辛和子仲两个人。
锅里的底汤,很快就沸腾起来。
帝辛倒进去一盘藕片,子仲到进去一盘菠菜。
他们盯着锅里的藕片和菠菜上下翻腾。
夕阳的黄金光辉洒进来,把所有的桌椅都变成了黄金。
就连他们两个人,也成了金身。
“子仲,孟津要成立自贸区了。”
“好事!”
“孟津自贸区,需要有一个得力的人去坐镇。”
“想必天子已有人选。”
“嗯,我的意思是,你去。”
“我?”
“对。”
“我去,担心有些镇不住场面啊。我又没有什么战功,也没什么政绩。孟津那群大兵,恐怕不服我啊。”
“那要我去嘛?”
“天子当然行!天子文武兼备,天下莫敢不从!”
“嘿嘿嘿!”
“嘿嘿嘿。”
帝辛和子仲都笑了。
帝辛摆摆手,道:“不要扯没用的。我自然也是想去孟津转转的。但你也知道,梨花怀孕了。我要陪在她身边。”
“天子是个好男人。嘿嘿。”
“嘿嘿。是啊,我也这样认为。所以,就派你去孟津咯。”
“天子,我觉得,派我去,不如派费仲去。孟津那家伙,军事、经济,事儿很多。费仲去了,也能锻炼能力,以后也可以为虞典分担工作。”
“嗯,这一点,我早就想到了。费仲,会去。你,也要去。”
“为什么?”
“因为,孟津,需要一位能代表我的人。”
“……”
子仲夹起一块藕片,慢慢嚼着。
帝辛夹起一棵菠菜,细细品味。
他们各自倒了一杯葡萄酒,碰了一杯。
子仲望了望窗外的夕阳,道:“天子的意思是,孟津要提升地位?”
帝辛又喝了一杯,道:“不错。孟津自贸区建立之后,势必成为殷商西部的中心,甚至会成为第二个朝歌。”
“第二个朝歌?!”子仲盯着帝辛,道。
帝辛微笑着,把一盘豆腐倒进火锅,又把一盘土豆倒了进去。
子仲则把手边的大片白菜倒了进去。
两人再碰一杯。
“当然,迁都是不可能迁都的。孟津会成为比肩朝歌繁华的城市,也会成为天下第二个中心。我毫不怀疑,孟津的潜力不亚于朝歌。”
“天子是要把孟津做何种定位?”
“殷商第二台发动机!天下第一黄金城!”
“哇!”
子仲非常兴奋。
如果帝辛的想法实现了,那么殷商将更加富强!
“所以,我要给孟津以名气。”
“孟津的名气还不够?”
“不够!至少要有天子的气息,殷商王族的气质!”
“让孟津脱离边远粗犷风气,养成贵族气质。”
“正是!”
“那么,我的意义就在于此!”
“就在于此!”
“如此说来,我的工作,还真的轻松啊!哈哈哈!”
“哈哈哈!你是殷商王子,更多的工作当然是由那些文臣武将去办。”
“不过。我如果只是去到那里,还不行,必须要做一些事情,才能改善孟津的气质。”
“看!我就说,你去是最合适的!”
“嘿嘿嘿!”
“哈哈哈!”
帝辛和子仲大笑着,又接连干了好几杯。
“天子有安排吗?”子仲问。
“最大的安排,就是你去看场子。”帝辛用勺子搅了搅火锅里的食材,接着道,“子仲,赛车,还玩吗?”
“不玩了,费钱。”子仲接过帝辛手里的汤勺,盛了小半碗汤。
“继续玩吧。我知会孟津方面,拨出专项资金,建立赛车协会,你任会长。”
“哎呀!天子有所不知,赛车,会很烧钱的!”
子仲给帝辛和自己再次倒满杯,提醒道。
帝辛和子仲举杯。
“烧他妈的!”
“……”
喝过这杯酒,帝辛淡淡道:“那边是自贸区,烧那些暴发户的钱!”
“嘿嘿。”子仲笑了笑,吃了一叶白菜。
“嘿嘿。父王的儿子里面,就数你有赛车天赋,不能浪费了。你无意政坛,做个有钱人,也挺好。”
“哎呀。我是没有天子这样的才能。有天子为国家打拼,我才能过上舒服日子啊。”
“本来,孟津方面,我打算交给子启,可惜……只能交给你了。”
听到帝辛这样说,子仲又吃了一叶白菜,没有说话。
“子启,虽然放出来了,但已经没有政治权利,不能任职。他,你还是照看好,别让人又蛊惑了。”
“子启也要去了?”
“要去。他与你关系还好。与我……算了。你一走,他在这里肯定没有舒坦日子,我的好意,他是不可能接受的。”
“唉。”
“所以,我打算让他在孟津养老。你在那边,也好周济他。我想,他在你那儿,肯定会比在朝歌要过得好些。”
“天子思虑周全。”
“子仲啊,你不比子启差,甚至更强。我知道。”
听到帝辛这句话,子仲的眼角有些颤抖,有些闪亮,但没有流泪。
“所以,我要把孟津交给你。遇到紧急情况,你的话就是我的话!”
“我会记住的!”
“殷商,还是咱们的天下。只有你,才能让我放心。守好孟津!”
“我会的!”
不知不觉,夕阳已经西沉,大概是提前去孟津度假了吧。
帝辛和子仲的胃口很好,几乎把餐车里的蔬菜食材消耗干净。
他们喝了很多杯,但没有醉。
那段时光真是黄金岁月!
帝辛并没有对子启说那段时光,他只是在想。
他多么希望,他的二哥还活着。
子启还是默默吃饭,吃得心惊胆战。
“二哥有赛车天赋。”
“嗯,我知道。”
“他拿过许多冠军。”
“他一向优秀。”
“可他却是第一个告诉我‘赛车费钱’的人。”
“……”
子启愣了愣,道:“他成长了。”
帝辛则想到,他与子仲那天的闲谈——
夜宵时间,帝辛和子仲没有谈论孟津的事情,他们展望了子仲的几个孩子的未来。
帝辛说,子仲的几个孩子可以继承子仲的赛车衣钵。
但子仲却说,他不打算让儿女们玩赛车。
晚间聚会,看着朝歌夜景进餐,其乐融融。
一切似乎和白天都一样。
但是,氛围不一样了。
帝辛和子仲的关系更近。
他们,是亲兄弟。
摘星楼的布置还和当年一样,但子仲却不在了。
不知怎的,帝辛非常怀念那些日子。
那些日子,岁月静好。
他和子仲吃过那顿饭的第二天,就是离别的时刻。
孩子们昨天玩闹了一天,睡到半晌午才起。
而帝辛和子仲,已经在早朝了。
“子仲。”
“臣在!”
“孤命你率领朝歌官员,赶赴孟津督导工作,主要负责孟津自贸区的事宜。”
“臣,绝不辜负天子重托!”
帝辛取下手边的佩剑,走下王座,走到子仲面前。
“子仲,你是殷商王子。这把剑,是孤的征战之物。现在,孤将它赐予你!”
“谢天子恩典!”
子仲立即跪倒在地,双手上举,托住了帝辛递来的佩剑。
“子仲,你在孟津,就是孤的代言人。如果军情危急,你就代孤扞卫孟津!这把剑,可斩一切不从之人!”
“臣,谨记!”子仲的回答铿锵有力。
帝辛踱了几步,道:“孤希望,这把剑永远不会出鞘!孟津,永远不会危急!剑若出鞘,必要饮血!它会啜饮敌人的鲜血,也会汲取执剑者的鲜血。子仲,保重!”
“臣,将镇守孟津!为殷商效力,为天子尽忠!”
接下来,就是孟津自贸区开发团队在朝歌最后的聚餐。
费仲很忙。
飞廉、阿虎,还有许多官员争相给费仲碰杯。
这一次,费仲是绝对被重用了。
子仲领衔的团队,具体事务,应该是费仲办理。
实际情况差不多也是这样。
不过,还有一个人。
虞名。
执政官虞典的儿子,虞名。
虞名今年14岁,也算长大了。
这一次,子仲的左右手,就是费仲和虞名。
帝辛对子启说起当年的安排,如数家珍。
子启默然不语。
“还是在这里,我和二哥离别。”
帝辛举杯,和当年的动作一模一样。
帝辛与子仲举杯。
马上就要远行了。
是饯别。
红梨花给子仲一家点了五天的外卖,作为路上的干粮。
孩子们也没有昨天那样开心。
淡淡的离别之伤。
子仲安排家人上了车。
他也走向自己的座驾。
“二哥!”
背后突然传来帝辛的喊声。。
子仲定住脚步。
他转身,静立片刻,道:“放心吧,三弟。孟津,就交给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