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八章

秋天的京城满眼都是红色,大片的枫叶掉落在地上,犹如披上了一层红色的嫁衣。

马车慢悠悠的走在山间小路上,马蹄声踢踏踢踏奏出一场紧张的再会古曲。

百里辰风看着从上了马车之后就一直在发呆的姜词,和百里辰逸对视一眼。

辰逸从刚才就一直有些担心,看到姜词一直不说话,更是担忧了。

“福宝,如果你真的不想去,我们就......”

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被百里辰风扯扯袖子停了下来。

姜词抬头,望着他们,嘴里喃喃道:“没事。”

百里辰风:“福宝,其实我也不瞒着你了,这次就是他请我帮忙,说想见你一面,办事是真的,找人是真的,但是他想见你也是真的。我觉得你也是愿意见他一面的,对吗?”

如果不是感觉到他们的感情其实并不是没有挽回的余地,他怎么也不会答应卓思然的,不过,其中也确实不乏有卓思然给的答谢足够不错的成分在。

姜词没有说话,只是缓缓看向了窗外。

百里辰逸有些担心,想说什么,又不知道从何处说起。

其实,细细的算起来,他和卓思然也是相处了很多年了,即使不算兄弟情深,也是有情义在的。

但是他和卓思然是完全不同的人,所以相处之中也是沉默居多,大都是靠着姜词和顾子凡缓和气氛,所以在这种时候他反倒是没有了劝说的余地了。

窗外的落叶不经意间吹进来了一片,像是被血染过一般的枫叶就这样落在了浅青色的衣衫之上,仿佛一只落入了沙漠的蝴蝶。

姜词把落叶拾起,放在手心,白皙的手和深深的红相互映衬,美的绚丽。

“为什么会这么好看?”

姜词的声音忽然出现,百里辰逸茫然了一瞬,“福宝,你说什么?”

姜词摇摇头,把枫叶收在衣袖里,靠在门框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百里辰逸奇怪的望向百里辰风,后者默默一笑,辰逸鼓了鼓腮帮子,不说话了。

姜词抚了抚手臂的位置,这里是曾经受过伤的地方,伤不重,却依旧在手上留下了一道疤痕。

疤痕不算明显,也藏在了衣服里,外人都见不到。

但是每一次换衣的自己,即使是不经意,也还是会扫过一眼,常常会陷入回忆之中。

她曾经的天真快乐,在每一个至亲之人的离去后一步一步消散,直至如今,她依旧能快乐,却不再天真。

如今的她,若是不了解的人见了,约莫也是能赞一句大方得体懂事的吧?

但是外人怎么会知道,她曾经只是一个有些调皮,犯了错往往还要靠人兜底,被罚的时候有人求情,受的罚有一半是被人担了去的。

那个陪她闯祸,为她请求,帮她受罚的人,曾经说过:

你是最重要的人,你闯的祸有我的一半,你的罚也有我的一半,如果以后我犯错了,你也原谅我一半。

那时的她哪里能想到他会犯的是这样的错。

但是现在思及以前的事情,总觉得遥远的可怕,似乎已经远在天边了。

这样的她,是曾经的自己可以想象得到的吗?

一直飘在她旁边的白白都有些看不过去了。

“宿主,你怎么这么丧气啊?”

不就是去见一个故人吗?

姜词瞥了他一眼,都不想说话了。

白白继续绕着她叨叨:“宿主,如果你不想去见他,那不去不就好了?为什么看上去这么......难过?”

现在的宿主可不就是看上去很难过嘛,整个背影都写着犹豫和伤心。

姜词一怔,难过?

原来现在的自己想起曾经的事情还是会难过吗?

她一直都在把自己的内心掩盖起来,却忽略了有些从一开始就被认证为快乐的事情,一旦不如自己所愿展开,就会无止境的难过。

“白白,你有什么想见又不敢见的人吗?”

白白歪头考虑了一会,透明的虚影在半空中杵着脑袋,格外滑稽。

“有吧。”

“谁?”

“主系统!如果它见了我,肯定会把我抓回去的,我绝对不要回去,人会有七情六欲,衡量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不能做。但是我是系统,我不需要去衡量,只需要去计算自己的能力足不足够自己做想做的事情。我靠自己的能力撇开了和主系统的关系,没有完成任务。这就是一个很大的罪过了,所以在得到生命体之前,我是绝对不会让主系统发现我的。”

否则,它的下场,一定可以够接下来的几百年里的系统引以为戒了。

白白想到了什么,忽的打了个冷颤。

姜词忽然想到了什么,“白白,你的生命体要去哪里找?”

白白垂头丧气:“这个大概要看命了,可能路边就是,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到,看机缘吧。”

姜词:“......”

这是去看了佛法吗?还看机缘!那大概是找不到了,她向来运气不怎么好,否则也不会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离去了。

白白还准备说什么,却突然看向前方:“宿主,他来了。”

与此同时,马车也停了下来,百里辰风看着外面,唇角微勾:“来了。”

姜词突然有些忐忑,不知道为什么,就像是近乡情怯一般,忽然就不敢上前了。

百里辰风安抚道:“我们在后面等你,你们说完了就来找我们。”

姜词抬眉有些慌张:“大人....你们不去吗?”

百里辰风缓缓摇头:“福宝,你知道他想见的人是谁的。”

姜词说不出话来。

百里辰风带着百里辰逸走了,路过卓思然的身边,忽然顿住了脚:“你,脸色不太好。”

和一个多月以前见到的那个卓思然相比,如今的他似乎消瘦了许多,相同的衣服穿在身上,却空了很多。

不仅如此,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卓思然唇色很苍白,还泛着青紫,一看就不太对劲。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百里辰风轻叹了一口气。

“她已经在等你了,想说什么都不要憋着,把事情都说开,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你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她。”

卓思然抿唇,点头。

百里辰风不再说什么,拉着百里辰逸离开了。

走了一小段路,百里辰逸还是忍不酌奇的看着他。

百里辰风便笑了:“这么好奇怎么不问?”

百里辰逸:“你知道我好奇怎么不说?”

“我是在等着你问啊。”

“我不想因为我问你,你才告诉我,不是应该你自己看出来我想知道然后主动告诉我吗?”

“.......还能这样?”

百里辰风有些无语,只觉得自己小祖宗最近越来越能了。

百里辰逸扬起小脑袋,对于自己成功作了一次觉得惊喜万分。

百里辰风看他这模样有些头疼,最近成天和子宁她们在一起,也不知道聊了些什么,居然会这么绕人了。

“还要不要听?”

“听!”百里辰逸赶忙道。

百里辰风俯身在他耳边说了什么,然后百里辰逸便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收获了一个百里辰风肯定的眼神,而后心里就有些五味杂陈了。

最后,百里辰逸只叹了一声,和百里辰风一起离开了。

相比他们和谐的氛围,姜词和卓思然这里则是有些冷滞。

姜词看着离自己不过十米左右的卓思然,忽然发现自己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他了。

以前自信又文雅的少年郎,如今也变成了一个能撑起一片天地的男人了。

只是,似乎有些消瘦。

“你脸色不太好。”

犹豫了很久的姜词迟疑的说出这句话。

卓思然摸了摸脸,笑道:“方才百里大人也是这么说的,看来最近确实是忙瘦了。”

听到他说是忙的,姜词就不说话了。

卓思然看着她,渐渐和曾经那个可可爱爱的整天跟在自己后面的小丫头重合起来,竟然也觉得半点不违和。

果然,有些人即使经过了时间的洗礼,也依旧会保留下最初始的东西。

“最近还好吗?”

老套又真诚的问候。

姜词抿唇:“很好。”

卓思然便缓缓笑了,“那便好,听说你和师弟成亲了?我给你们准备了贺礼。”

姜词看着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

只得道:“多谢!”

卓思然看着她,眉眼带笑。

姜词突然有些烦躁,踢了踢脚边的枫叶:“你没有什么话要和我说了?”

卓思然缓缓摇头,笑容依旧。

姜词轻轻点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委屈。

卓思然看着她,忽然就紧张起来,“你,你别哭啊。”

姜词一愣,哭?她哭了?

伸手一抹,带出一抹水光,还真的是哭了。

现在的她已经娇气到这种随便就哭的地步了吗?

觉得有些丢脸,姜词拿出帕子擦了擦眼里,倔强道:“我没哭。”

卓思然微微一笑,仿佛依旧是那个依着她惯着她的那个大师兄。

“好,没哭。”

姜词忽然就烦躁起来,跺了跺脚就要离开。

在经过卓思然的身边时被他拉住,本来以为他要说什么重要的话,却不料他只是轻轻一句:“保重。”

姜词深吸一口气,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卓思然看着她渐渐离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到,实在忍不住那股子痒意,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噗——”

本就鲜红的枫叶被殷红的颜色沾染,看上去妖冶而夺目。

卓思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

“怎么,现在忍不住想哭了?”

身后的声音有调侃,有不解,也有叹息。

卓思然没回头,固执的看着那个背影离开的方向。

百里辰风忽然就有些恨铁不成钢。

“你可不要和我说什么她幸福就好,她幸福了,你就不想看着她幸福吗?这么作践自己的身体,你不难受我都看不下去了。”

本来是准备用这种话刺激一下他的,哪想到人家只是直起身子,掏出帕子把唇边的血迹擦干净。

“大人,您也知道,有些事情本来就没有回旋的余地,早晚的事情,何必在乎过程呢。”

百里辰风闭眼,咬牙切齿:“多活几日不好吗?”

卓思然笑了,道:“我这一生,本就是偷来的。如果不是他们,我已经死在了梅花村的后山,不会遇到她,不会遇到你们,也不能亲手回来报仇。如今若是死了,总是赚了十几年的,不亏了。”

看他这冥顽不灵的神态,百里辰风就气急。

“我也是实在不懂你,就这么苦苦的捱着,就是为了来见她一面,那你最初为什么做那样的事情,就从来没有想过后果吗?”

卓思然神色猛地暗淡下来,百里辰风也意识到自己提到了让他不想回忆的事情,连忙转移话题。

“那接下来你想去哪里?离开京城?”

卓思然摇头:“我就留在这里,等你们把风波平息,虽然帮不了什么忙了,但是......”

“你这还叫帮不了什么忙?可是帮了大忙了好吗?”

卓思然但笑不语。

“你想见到我们的成功,也要有个好身体才行,不好好养病,你去哪里看我们的成功?”

他也算是看错眼了,以前怎么也没想到最温文尔雅的那个会这么倔脾气,以前一点就炸的那个反倒成了个妻奴,媳妇说往东,都不带转个弯的。

世事无常啊!

卓思然轻笑一声,把帕子收起来:“大人放心,不打紧的。”

百里辰风已经无力说话了,揉了揉眉眼:“算了,我不管你们了,你就作吧。”

“真的不打算和我们一起去吗?”

卓思然摇头:“不了,她生活的很好,如果再次插入到她的生活里,最后也只是平添了一笔悲伤,何必呢?”

百里辰风沉默,确实,如果结果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何必呢。

“可是,如果,如果福宝有办法呢?她是神医,你知道的,她的医术自小就很.......”

“大人,你知道的。”

百里辰风深吸一口气,甩甩袖子不说话了。

“玉玺我已经给那位谨容大人了,接下来就靠你们的了。”

卓思然语气忽然变得严肃起来,百里辰风纠结片刻,道:“保重!”

卓思然轻笑:“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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