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玉楼金阙慵归去（一）

三月的春光乍暖，暖金色的阳光中，和煦的清风中夹杂几丝桃花的甜香，若有似无，闻者欲醉。皇后喜爱桃花，因此坤宁宫多种名贵桃树，到了桃花盛开的季节，宫里莺飞蝶舞，如同人间仙境。

然而再美好的桃源美景，对我来说，今日都是虎穴龙潭，不得不豁出命来闯。闯得过，我便能逢凶化吉，甚至是翻云覆雨，闯不过，便只得听天由命，任人宰割。

我眯起眼，静静的审视着面前的宫殿，膝盖处传来阵阵针刺的疼，青石铺就的地板本就坚硬，更何况昨夜初雨，地板上有些潮湿，不适宜久跪。

“郡主，这……”传话的内侍姓高，年纪已在六十开外，最是机灵乖巧的，皇后喜他圆滑得体，故留在身边伺候。他在宫中半生，最懂得察言观色，遇事变通，然而此刻脑门上也有些微微的汗意。

“难为公公，阿琬自知罪孽深重，故此前来请罪。到娘娘小憩醒来时，烦请公公再次通报。”我缓缓低头，额上一颗蓝宝石流苏轻轻在光洁白皙的额中划过，清冷的蓝色光弧在我的眉目间闪过，细细涂就的胭脂也仿佛受了蛊惑，为那冰冷的蓝紫色失去了几分娇艳。

高公公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踮起脚颠颠的跑了去，脚步微微有些踉跄。香橼俯身下来，嗓音有些克制过的惊慌与不屑：“郡主，您这是做什么呢？皇后娘娘一向不喜爱您，您这样向她赔罪，她也是不会领情的。”

甘棠也急急忙忙的跪在我身边，殷殷道：“郡主，快些回去吧Ｊ后娘娘只会用这次机会羞辱您，您这样是……”

“自取其辱，是么？”我淡笑着回首，羽扇般细密的黑睫闪动，嘴角那抹似嘲讽又似怜悯的微笑让两位婢女都看得怔住。

我不再说话，只是专心的跪，做一个真正体态得宜的淑女，挺直纤秀笔直的脊背，远远看去，像是最雍容华贵的牡丹，在满目的春色中，依然骄傲不凡。

坤宁宫的宫门已经紧闭了两刻钟，这期间来来往往的宫人们纷纷经过，看向我时的目光都是惊疑不定，然而看到我平静而坚定的神色时，都识趣的敛容而去。

但我知道，不出一个时辰，阖宫上下都会知道，曾经桀骜不驯、骄奢无度的上京博陵郡主，恭顺有礼跪在坤宁宫外，等候皇后娘娘的垂怜。

是的，我是来请罪的。三个月前，为了让自己的马车先从大圆寺经过，博陵郡主扬鞭伤了另一辆马车中的贵族女眷，生生在她如花似玉的容貌上留下一条血红色丑陋恐怖的鞭痕，这位十五岁的待嫁新娘从此神思恍惚，日渐消沉。此事另言官们震怒，他们上书皇帝，指出博陵郡主“目无法纪”“奢侈淫逸”“视人命如草芥”等十条罪状，请求皇帝对博陵郡主严加惩戒。皇帝却碍于太后的面子，将谏言一一驳回，只留下轻飘飘的一句话“郡主年幼，且有悔意，容后再议”。太后为了平息众怒，令郡主前往西翠山思过三月，以昭天下。

如今三月期满，我安然的回到上京，然而所做的第一件事不是赏花赴宴，而是恭恭敬敬的入宫向皇后请罪。

是的，那位受伤的贵族小姐，正是皇后胞妹，陈氏二小姐。皇后与胞妹感情深厚自不必说，听说胞妹毁容一事，恼怒非常，加之平日对博陵郡主无礼行径多加不满，怒碎梳妆所用圆镜，在宫中已经不胫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