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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六章 偏安

今日秋阳正好,雍黎看着缓缓行来的轿子,慢慢露出一丝温和而意味深长的笑意。

她看着那轿子缓慢地停下来,看着秋阳不甚炽烈的阳光散在那顶轿子上,看着轿子精致地帘门缓缓打开。

雍黎看着那轿子缓慢地停下来,看着秋阳不甚炽烈的阳光散在那顶轿子上,看着轿子精致的帘门缓缓被掀开。

她看着掀开的帘门里伸出一只纤巧白玉般的手,那只手染着精致鲜艳的蔻丹,指甲留得很长,养得也很好,正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一只手。

帘子掀开后,出来的果然是身姿聘婷的淑仪公主黎贞。

除了那天夜里在公主府里对峙时候的远远的照面,雍黎后来几天都没有见到过黎贞。

黎贞面容神情一概如常,自下了轿子之后,目不斜视地往雍黎方向看来,甚至妆容精致地面容上照旧带着往日一般无二的端庄完美的笑容。

她一点也没有去看周围早非往日亭台轩馆檐牙高卓,而是坍塌成废墟齑粉一点往日煊赫富丽景象也无的偌大公主府,那神情自如地仿佛眼前这样的景象,也只是他人的损失,而与自己完全没有半点关系。

黎贞一步步慢慢向雍黎走过去,她今日一身锦绣重工华彩璀璨的衣裙,拖着齐及地面的裙摆,一步一行间,扫出地面上的灰尘微微地扬起来。

雍黎不知怎的,就注意到她裙摆的灰尘了,看着看着,觉得有些好笑。

这黎贞果然一向都是无时无刻不在彰显她的优越感,不过作为身份尊贵的公主,有那么可以精心彰显的优越感本也不可厚非,只是看多了着实有些累了。

“宣阳妹妹。”

黎贞在雍黎跟前几步距离之外停止,语气自矜,带着说不出来的倨傲。

雍黎早对她的厚脸皮表示无语了,她二人分明一向不和,甚至掰扯到明面上的撕破脸也不是一次两次,难为她还能这般装作心平气和地说话。

雍黎一向也懒得与她来来往往打机锋,敲今日也是没那个心情支楞她的,她装作没看到黎贞,也没听到她说话,兀自转身便往旁边倒塌的长廊那边走。

黎贞显然不想让雍黎离开,三两步急速上前去,裙摆一扬便挡住了雍黎的道路。

雍黎这才侧首施舍了黎贞一个眼光,她一向不是个喜欢惹麻烦的人,当然也更不怕麻烦,麻烦找上来的时候她也没道理隐忍顺从。

“无故阻人道路,淑仪公主所为,可真当不起‘淑仪’二字。”

雍黎语气并不好,自然是懒得给黎贞好语气。

黎贞却仿佛丝毫不在意,只道,“本宫这宅子,损毁成这样了,实在是可惜。也不知道那爆炸到底是何原因,须得劳烦宣阳妹妹好好查查了。本宫这些日子没得空,今日这才从宫里出来,顺道过来看看。”

黎贞边说着,边一步步慢慢往雍黎这边又走了两步,她眼神微挑,听来倒是一贯颐指气使的模样,雍黎不以为忤,却在她靠近的时候,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两步。

“既然如此……”雍黎并不想与她多说几句,唤了远处守卫的一个京畿卫的士兵来,吩咐道,“淑仪公主要看看府里各处情况,你好生引着公主各处看看。”

“他们知道些什么轻重?!”黎贞却根本不愿意听从雍黎的安排,更是直接不客气地打断了她。

黎贞自然是看出雍黎方才往一侧避开的那两步,她也知道雍黎并不待见她,但不待见又如何?即便再相看两厌,此时谁也不能让另一个消失。

黎贞也转了脚步,往雍黎避开的方向又多走了两步,她站在雍黎身侧,还是那般温柔无害的笑意,还是那边亲和娇柔的声调,“这本是我的府邸,即便被歹人暗中手脚破坏如此,但府里之前的布局建筑我哪里就不知道的?即便如今这模样,若是寻个道路还是没问题的。只是我有心想多问些调查的情况,既然陛下令宣阳妹妹全权负责此事,想必知道的定然更多些,我看不如宣阳妹妹陪我走走,顺道与我简单说说?”

雍黎面无表情,“走走便不必了,你想知道什么?”

“自然是谁动的手脚?又是如何动的手脚?”黎贞脱口而出就是两个问题,似乎完全没有思考。

“这个些个问题,你心里没数?”雍黎不动声色反问。

“你这是何意思?”黎贞皱皱眉,有些不明白雍黎的意思。

但仔细一想,又觉得雍黎大概是在怀疑她自己,不由得有些怒意,刚想破口反驳,却听雍黎又道,“这样大的爆炸只是针对公主府,便是旁边我府上,并周遭几个坊,也不过都是池鱼之殃,这样看来难道不是是淑仪公主你得罪了什么人,被人报复所致?”

雍黎这两句话不过就是随随便便的试探性的一个问题,却让黎贞有一瞬间的失神,她低眉间,仿佛在思考什么,但片刻之后,却又面色如常。

雍黎自然不指望能从黎贞嘴里得到什么准确的答案,这女人从头到尾都是装的的,若果真有从她嘴里坦坦然然说出的话,雍黎反倒一句也不会相信。

不过今日从黎贞出现在这里,到此时此刻,黎贞所有的情绪和面色的变化,雍黎一丝一毫都看在了眼里,她擅察人言辞观人颜色,有时候她从别人面色情绪里读出的东西,比别人口里说出来的内容要多得多。

“本宫长在深宫,出入行止都有人步步随从,怎会有见到什么人的时候,更别提得罪别人了,再说凭本宫的身份,便是是真的得罪了,谁敢报复?”黎贞一向高傲,也一向自矜身份,不过今日这两句话中的高傲,却显然有些刻意了。

她在隐瞒什么,雍黎自然知道,不过倒是因此更加确定了一件事,这爆炸之事,大约确实是与黎贞自己无关的。

其实便是没有这几句的试探,雍黎几乎也确定这事情与黎贞无关。

先不说黎贞有没有那个理由要毁了自己的公主府,即便她有足够的理由,也先不说她有没有那个魄力去做这么一件事。

但是雍黎所知道的,即便黎贞暗中与他国有所勾连图谋,手笔不断,但与她合作的那些人,对她大约也是利用而已,真正全心全意的帮她怕是没有一个。除此之外,以她黎贞自己那点可怜的势力,怎么可能有那个手段,在所有人都没有发觉地情况下不动声色地做出这样一件惊天之事。

“确实……”雍黎淡淡道,“既然陛下早已下令,那此事来龙去脉自有我来调查,原委如何,此时也不是淑仪公主你能打听的。且等等吧,你想要的结果,到了你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即便到最后没有结果,也得会有陛下御旨才会终止调查,就此结案。”

回回看着黎贞都是那副要么故作柔弱,要么骄矜高傲的姿态,雍黎见着她便觉得有些不耐烦了,“你若想在这里各处走走看看,便让人陪同着吧,毕竟各处废墟,地上瓦砾杂物不少,万一一个不小心伤着了你身边跟着的人怕是吃罪不起。不过若是想寻什么因爆炸失踪的重要物事,或者心爱物事,怕是暂时还不行,你……”

雍黎还未说完,黎贞却突然打断她,“本宫没什么重要的心爱物事,这府里一切都是父皇所赐,本宫唯一难过的便是父皇的一片疼爱之心,这好好的园子说毁了就毁了。不过父皇也许了本宫,会再为本宫选府址,新建一座公主府。在新的公主府建成之前,城外皇家别院便算是我的府邸。”

她这句话未尝没有带着一点炫耀的意思,但是雍黎有点奇怪,她若真是这样目光浅短的性子,又是从哪里来的那么大的野心和那么多的心机。

“你方才说这府中爆炸之事的调查情况,暂时不是本宫能打听的,本宫自然不好为难,那么本宫就等着吧。”黎贞微微一笑,语气微转,“不过,本宫近来倒是听到了些流言……”

流言是什么,她这一提,雍黎自然便知道了她的意思,也知道了她的意有所指。

前两日京中渐渐地传开来的“妖星现世,天降神罚”的流言,之前隐隐约约的流言所指,这两日似乎渐渐有了些其他的苗头,不过大约有所约束有所腹肌,却并未曾太过明朗。

不过也正是这种似是而非朦朦胧胧的流言,反而在无形之中更增加了其流言内容的可信度。

雍黎在府里那两日,自然也有人将这样的流言送到自己的耳朵里,只是她当时不过就是听了听,鄙夷一笑而已。

这样的手段,从十年前初入朝堂开始,她这么多年遇到的还少么?

以言辞之刀锋,杀人于无形,有时候只需要稍加引导,某种程度上确实是个高妙而不费吹灰之力的好手段。

不过流言这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

这世上之人,没有几个是心智坚定不为外物所动的圣人,即便有目光清明的人,也许会为某些流言有所怀疑,但架不住传说得多了,时间久了,难免会有所动摇。

古往今来,前事之师本就不少,毁于流言之人也从来不是少见的。

所以便是雍黎,她即便不惧怕流言,却也不敢轻视流言。

毕竟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方才走到如今这般的局面,如何能敢不步步小心?如何能敢不事事周全?

即便她往日里总是即便她往日里总是万事底定,事事周全的模样。但是。世事局面,身份地位。终究这所有的原由都由不得她不小心谨慎一些。

或许也正是因为那些周全,她更得考虑到所有的事情,所有的可能,而不能容忍哪怕一丝一毫的变数。

只是,如今这流言,在这个时候听来,却着实可笑了些。

毕竟“牝鸡司晨”“篡权乱世”这样的流言,从前她听到的遇到的,也不只那么一次两次。

便是她母亲,从前未尝不是没有受过这等流言攻讦过,只是她后来逐渐退出朝堂局势中心,后来于兵事之上建树颇多,又数次救上璋边境百姓于水火,以时间和自己独特的人格魅力,赢得了天下百姓的人心,才有了后来的晓之于天下的令名。

若非如此,便是她母亲,便是未曾有平野之事,怕也得因干政而受更多攻讦。

“流言?”雍黎挑眉,似笑非笑地看向黎贞,“你是说坊间流传的异象之事?妖星现世,天降神罚?”

雍黎冷笑,却不提后来的流言所向,而只是提及了两三日前的流言,她厉声道,“今成安一朝,海晏河清,繁荣昌盛,陛下是明君,有明君镇国,自然是天之所顺,又何来‘天降神罚’之说?这等蛊惑人心的流言,本就是别有用心之人为达目的的手段,若陛下因此流言渐成,最终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到那时民心所向不在陛下,淑仪公主你可知会是何等后果?”

见黎贞似乎脸色微微变化,雍黎又道,“百姓之中不明事理的自然不少,但你身为上璋公主,听到此等流言不加斥责,反而还拿来放在嘴上说道,这便是公主殿下你的晓事明理之处?”

黎贞本来确实是想借三两日前兴起的“妖星现世,天降神罚”的流言,引出这两日渐渐而起的“牝鸡司晨”“篡权乱世”的流言,好好地杀一杀雍黎的威风,她就是想让雍黎为万人唾骂践踏,最好永世不得翻身。

这京中流言即便最初指向不明,但这两日在隐隐约约中,谁都猜到流言所指的人究竟是谁,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将探究怀疑的目光投向了璟王府与千古高风高门身锁的重楼层宇之中。

只是终究璟王府地位在那儿,陛下的荣宠在那儿,若非有明确的证据,谁又敢仅仅因为几句流言便能到璟王府门前吐口水扔烂菜叶子臭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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