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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徐

雍黎在府里养赡这几日,雍寒山也在自己院子里调养。许是知道雍黎并不怎么想见他,雍寒山也没有出现过,只是每派人来问候一声,偶尔有些他觉得雍黎该知道的消息也专门遣人送过来。

沉檀院前桂枝深处有一处临水的观景台,凹凸不平的青石台阶慢慢深入水里去,雍黎这两日倒是颇喜欢在这里坐着,午后林轶来送消息的时候便又是在这里寻到她的。

“听王爷,殿下下月要先回华阳?”林轶在一旁站着,看着盘腿趺坐低头看文书的雍黎,知道她不会搭话,又道,“王爷的意思是令属下护送您。”

“将我书房桌上青木描金的盒子取来。”雍黎头都没有抬,淡淡吩咐。

林轶不解,一旁明绛却屈了屈膝,应了声是。

雍黎抬头瞥了眼有些尴尬的林轶,“我暗中也有不的势力,你应该也看得出来。”

“是,那日在祈麟山崖边出现的那群人,我想应该不是华阳那边的人。”林轶一怔,随即肃了肃神色,回答。

“林轶,你是文武皆善的青年才俊,今年应该也迎…二十二岁了吧?你可有想过要做什么?是参军,还是出仕?”雍黎偏头问询,神色间倒是没什么异常。

林轶迟疑,不知道该作何回答,他自幼随父亲长在璟王府,觉得如父亲一般一生追随一人也是一生的幸事。当初雍青阳还在的时候,他曾为有一日能站在这个端方从容的璟王世子身边而努力;而如今,从四年前折服于雍黎的风华手段,他觉得如今这个璟王府的继承人比之当年的璟王世子有过之而无不及,似乎从那时起,他就决定以她为主了吧?

“怎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雍黎站起来,手上居然还捏着一支女子用的银簪子,她看着林轶的双眼,笑道,“有件事想让你去做,却不想轻易做主了你原本的人生,你尽可想想,给我个答案吧。”

“属下愿追从殿下。”林轶没有丝毫犹疑地,看向雍黎的目光坚定而虔诚。

“你不必这般快地回答我,人之一生,总该给自己选择的余地。”雍黎的语声悠悠长长,她想起当年自己的选择,从踏出定安的那一刻起,她便没有给自己选择的余地。

如今想来,后悔吗?

不悔。

雍黎浅笑着微微抬起头,看到边长空一线鸿雁飞过,翩影惊鸿。

“属下言出不悔。”林轶恭敬地伏下身去,端端正正地行了稽首之礼。

“那好……,你起来。”雍黎似乎早就猜到他的决定,接过明绛刚送过来的描金盒子,“你拿着这个盒子往西川谈州一趟,去见一个人。”

对上林轶不解的神色,雍黎手指在盒子上缓缓敲了两下,“我暗中那股势力分四脉,前些时候南脉策主叛附,南脉上下清洗后却没有合适的人统领,我觉得你可以,你带着盒子里的东西过去,能不能留下还要他了算。”

“是。”林轶恭敬接过盒子,盒子上还躺着方才雍黎拿在手里的银簪,他这才看出这簪子似乎是开盒子的钥匙。

“殿下……”

林轶似乎还想问什么,却被雍黎淡淡打断,“他叫元濯,若他留下你,你自然会知道一牵”

雍黎没看一眼还有些神思不定的林轶,微微张开手,任明绛给她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袍袖衣袂,道,“随我去趟王军大营。”

璟王的五州封地,除了各州按制应有的守城军,另有十二万王军分处各州营地,其中平皋北营人数最多有近五万军。

几个月前与陈国的那一战调的就是平皋和信州的军队,两个月前战事结束后,战场处置等一应战后之事就直接交给了信州军,平皋这几万人马便班师回营了。

雍黎素来不怎么管璟王军内部的事,什么军事体制,兵力训练,军职任免,马政保障等等她从不插手,不过这次王军编制大改是她首提的,而且整改重点就在这平皋北营军,她无论如何也该去看一下的。更何况,战后王军回营,她这个主帅就没有出现过,于情于理都不过去。

“属下听父亲过关于兵制编制整改的事,这次似乎动作挺大,将原先十二万王军一体上下所属层层集权的兵力分散开来,兵力三分。”林轶带了十来护卫,放马慢慢跟着雍黎而校

“林先生今日在北营?”雍黎将缰绳在手上绕了绕,问。

“北营军这边已经初步稳定,父亲昨日去了信州,除了查看信州三万编制的情况,还有降兵战俘需要安置。”林轶疑惑问,“父亲没有来找过殿下?”

“找我?”

“是关于雁元关那边,陈国的那个韩将军。”林轶想起前两日自家父亲起这人,还颇为赞叹,只是看雍黎对这个陈国将领的态度不同,似乎想要保他的样子,颇有些担心。

“起这件事,陛下那边给了旨意,陈国被俘的一应主将副将暂时押送回京。你这两日尽快往谈州一趟,随后便往信州,那些人你亲自带人押送。韩附北刚毅忠直不可折辱,你看顾着些。”将到营前,雍黎停了马,看着守卫森严的营地大门,缓缓道。

“是。”

林轶抱拳应了,又忙下马替雍黎牵住马头,伸手欲扶她下来。雍黎没搭他的手,一个飞身便轻盈地下了马。

雍黎虽不怎么来王军,但她也指挥过璟王军几次,璟王军上下也都识的她,她方至营前,便有副将带人来接。

她看来人是戊己营副将高胡安和璟王身边的亲兵护卫,问,“王爷今也来了?”

“是,王爷早上就来了,这会儿正与诸将议事。”

雍黎远远看了眼营内似乎多了几千骑兵,微微沉眸,缓缓道,“还有谁在这里?”

“还有徐图徐将军,徐将军协助处理信州事毕后班师回朝,恰从平皋经过。”高胡安拱手而立,恭敬回答。

雍黎方才步伐不停,听了这话倒顿了顿脚步,她挑挑眉,淡淡道,“我去壬癸营看看,徐将军若闲了,请他来见我。”

“是,末将遵令。”

雍黎与徐图之间,除了八年前她劝服徐图引兵阻截陈军残兵的那次见过一面,也就这次他奉命前来相助自己退陈才算再见。他原本也是华阳军麾下的副将,因八年前那次他顺利阻截陈军,得了陛下的眼,渐渐被提了上去,他也算是内外兼修的一个青年将领,勇力谋略不缺,去年领了靖节军主将一职。

雍黎在壬癸营巡视一圈后,问了相关将领编制整改的一些情况后,漫步走到校场,看着远远便候在壬癸营校场的徐图,一身轻甲的中年将领负手赏看武器架上的兵戟刀戈,见雍黎过来忙迎了过来,以军礼相见,“末将见过宣阳殿下。”

“徐将军无需多礼。”雍黎伸手虚扶,笑意微微,“雁元关之战劳将军千里奔波前来相助,之前在战场无暇与将军深谈,今日有暇,将军可愿与本宫叙叙旧?”

“自然不敢推辞。”徐图也笑答,“末将八年前也与陈军交过手,陛下原本是派末将领靖节军出征的。但殿下之前怕靖节军千里行军有伤元气,上书陛下帅璟王军出征,末将又想到此次陈军副将关亭是八年前陈军大将关祝之孙,末将之前跟随华阳长公主多年也算颇为了解关家的战法,遂自请来相助殿下。”

“也亏你来了,不然这场战事还得再拖些时日。”雍黎微笑如常,“这战事也结束了许久,本宫原本以为你早些时候便已回定安的,怎么耽搁了这么长时间?”

“这是陛下的意思,陈国穷兵黩武,陈帝更是空有野心,陛下担心陈国会再次增兵,命我在信州守上两个月,前些日子收到陛下旨意才准备回朝的。”徐图答。

“你还是早些回去的好,平皋这里不是你能久待的地方。”雍黎点点头,伸手一引,与徐图沿着校场边缘慢慢地走。

徐图落后一步跟上去,笑答,“从信州过来临时在这里落个脚,也是想见见殿下的意思。也没什么能给那些御史朝臣道的。”

“你掌着十万靖节军,非比寻常,一旦行差踏错后果不堪设想,万事还是注意些的好。”雍黎温声告诫,先不徐图曾经与华阳与母亲的渊源,单他能力性情,雍黎就不希望这个耿直得太过的将军被卷入朝堂暗流,毁在各方势力相斗的阴诡手段郑

“末将多谢殿下提醒。”在朝中摸爬了这么多年,便是再怎么耿直,徐图自然也知道雍黎话中的意思,心下也感谢雍黎直白的劝告,“听陛下下了明旨,召璟王爷回京,殿下与王爷在藩几年也该回京了。”

“是,该回京了,本宫这十几年大半时间都生活在定安,早视定安为故乡。”雍黎浅浅地笑,语意中不无微露的惆怅。

徐图似乎这才注意到这个之所纵的宣阳公主,掩在璀璨明丽光华之下的,不过是个十多岁的纤弱的孩子。

看着雍黎清瘦的背影,徐图似乎觉得,当年那个仗剑步入营帐的孩子,绘舆图,析兵力,解战局,握人心,言辞明利,思绪通达,意气飞扬,仅用一炷香时间便能通自己出兵的那个孩子,与眼前这个名传下的宣阳公主渐渐重合起来。

他不免心下叹息,那瘦弱的双肩担了多少盛名荣耀,便担了多少责任磨难。上璋世家贵女像她这般年纪的大多议亲论嫁,就连自己的女儿前些时候也定了人家,而这位宣阳公主担着华阳的封地,又承着璟王府的后嗣,恐怕这一生都不可能嫁人成家。这次大败陈军,陛下定有封赏,但封赏再重,于她而言怕是更加沉重的负担吧?

雍黎是没想到这个她家母亲曾经的旧属正为她的婚事浮想联翩,她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嫁人,也从未想过若有一尘埃落定之后自己会如何。

她侧身看神思不属的徐图,道,“当年大帐中凤归无礼之处,还未向徐将军致歉。”

“不敢不敢。”徐图忙拱手弯下腰去,“当年殿下一番严词剖析,末将折服得很,殿下大才,末将惭愧。末将也感念当年华阳长公主的赏识之恩,和殿下赐予的那次机缘,却遗憾不能予殿下报答……”

“徐将军无需想着报答,我向母亲当年既看中了将军,自然是看中将军的品性才能,母亲在风华最好的年岁将性命献给了上璋,也望将军能不遗余力护佑上璋。”

有风徐徐地吹过来,吹得雍黎衣袖展了展,忽又道,“听你女儿许了人家,是兵部尚书纪博方家的次子?”

她想起之前无意翻到的未晏送来的消息中似乎有这么一件事,像这类事一般也送不到她的案头,即便下面的不心夹带过来,连亦或觅铎也会剔了出去,因幢时瞥了一眼便没放在心上,这会儿见了徐图方想起来。

“殿下如何知道……,女年初方与纪家行了文定之礼,预备着明年开春成礼的。到时殿下若在定安还望殿下赏末将一个面子,去吃杯喜酒。”徐图这般回答,心下却奇怪,在朝的官员间互有往来,知道他家女儿许了人家预备着完婚的事倒也不奇怪,只是素来传闻清冷孤绝的这位殿下怎么会理会到这件事?

“若有闲暇,本宫自然叨扰。”雍黎微微点头,复又从袖囊里取出一个信封,“徐将军面见陛下时,可否替本宫代为呈上?”

注意到徐图的神色,她又加了句,“不是什么密折,只是家书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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