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八四章 李雯命终白水城

李蓉远远见白水城城楼上，和往常一样，没有异常，山下官军虽然有人走动，但是并没有聚集，于是站在那里观望了一会，和桃花一前一后返回天门山。

虽然官军送来的战书上说是午后交战，但是李雯还是嘱咐手下，午时准时用饭，还亲自到各城楼慰劳所有将士道：“兄弟姐妹们，人生一世，不管成与不成，就要轰轰烈烈干一场。李雯在这里先谢过大家，只要城门破了，你们就离开，从西门走，那里的粮食银钱，我都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若还有来生，我李雯一定带兄弟姐妹再大干一场！”

众人都听得热血沸腾，纷纷抱拳致谢响应。

人生就是这么残酷。李雯生在末世，成年时正逢天灾连连，父兄又被人欺负，最终和哥哥李过领着流民造反，聪明才智还有一身武艺，最终成了一代乱国女枭雄。

换句话说，若李雯生在书香礼仪之家，从小不愁衣食，她即使不是墨香才女，也定是江湖女侠，甚至还可能是樊梨花穆桂英之流。

午时二刻，白水城外，四万多官军已经列阵，从北东南三个方向环着这个方圆只有四五里的小城：北门外是龙云青带着高子勇如云一家三口，还有周逸武艺及将士一万五千多人。东门外是罗昆带着木莲杨千总，将士一万三千多人。南门外是石二虎和曾江山，领着将士一万二千多人。

当战鼓响起时，让李雯大惊的是，官军并没有蜂拥前来攻城，而是一队队手持弓箭的将士策马前行，在离城墙半里左右的地方站定，然后点起火箭射向城墙下，洒在地上的火药顿时喷射，浓烟四起。

李雯顿时呆了。

旁边的一个妹子道：“夫人，我们不怕，这里还有十多桶火药呢。”

李雯醒悟过来道：“对，他们在下面，我们居高临下，不可能这么快进来。传我的话，将下面的火药都放到城门那里。只要城门破了，你们就用火箭点起，让他们踩着他们的死人再进来！”

众人答应一声，很快跑下城楼。

不一会儿，城墙下的浓烟还没有完全散开，官军中的战鼓声突然响起，有人大喊攻城，很快无数呐喊声响起，官军蜂拥往前涌向城墙。

李雯大喊道：“兄弟姐妹们，拿出我们西南汉子的威风来！”

城楼上无数箭矢飞下，官军中无数箭矢飞上城楼，声声惨烈的叫喊声夹杂在密集的战鼓声和呐喊声中，听得分外刺耳。

周逸正要飞马前行，如云忙策马拦住道：“周逸你退下！”

周逸道：“不，云姨，我没有事！”

一边的如玉也道：“周逸，听我们的劝，你退下！”

周逸正色地说道：“云姨，玉姨，你们放心，让我前去，我有东西给她！”

周逸说完，拿出一信递给如云道：“云姨，你看！若她能停下，我就认她！至少我们可以少很多兄弟伤亡！”

如云于是将周逸的信递给许寒，许寒接过，很快递给龙云青，龙云青看了信件，对一边的许寒道：“许寒，让攻城门的兄弟先退下，让周逸前去，看她怎么说！”

周逸接过自己的信，很快绑在箭尾上，众人让开一边。

今天的周逸，身穿一身素服，也没有穿盔甲。只有如玉如云姐妹明白，他今天肯定想到李雯会选择与白水城共存亡，周逸不愿意叩头认母，但是在心里，不可能一点无动于衷。

城楼上的李雯，见攻城门的官军突然停下后退，很快见一人一骑慢慢前来，不由大惊，因为这个人竟然是周逸。

没有铠甲没有长枪，一身白衣，连头巾都是白色的。

“你们快停下！看这个人怎么说！”

李雯忙挥手让身边的人不要放箭。

周逸来到城楼下，仰头看着上面的李雯，然后举起弓箭大喊道：“李夫人，我是周逸。我六岁开始修行，在我的心里，先敬天尊，再敬父母。你现在看看，顷刻之间，有多少无辜之人丧命？希望你可以收手！”

周逸说完，搭弓引箭，将信射上城楼。

李雯亲手将信取下，打开一看，见上面只有几行字：“天地君亲，纲常人伦。普渡众生，至贵善诚。苦海须自救，来生荫儿孙。城里城外如周逸，望不再荼毒生灵！周逸敬上！”

李雯将这几行字看了几遍，顿了好一会儿，突然将那封信往自己口里一塞，竟然嚼烂信件吞下，然后走往下看着周逸道：“周逸，你听着，要我收手可以，你上来，我就答应你！”

周逸听了，当即跳下马，对后面的龙云青和如云如玉姐妹道：“秦王，云姨，玉姨，让我上去，我不希望更多人伤亡，你们要相信我！”

龙云青想了想道：“好，周逸，你可以让她将手下人解散，也可以开城门投诚！自己小心！”

此时李雯果然让人放下一个大吊篮，周逸于是下马上了吊篮，很快到了城里上。

李雯看着脸上还敷着药的周逸，平静地问道：“周逸，你现在告诉我，是不是情愿看着我死，也决不认我这个母亲？”

周逸也看着李雯道：“我说过，我并没有全部忘记我的母亲。她很美，常骑着高头打马，手执长枪，一身豪情，但是现在我看到的不是。如果你还是不愿意放下屠刀，那我周逸情愿先敬天地君，最后才是我的亲人！”

李雯听了，沉思了片刻，看了一下城楼下的官军，转身看着周逸道：“周逸，若我愿意听你的话，让官军进城，你会不会认我这个母亲？”

周逸看了一下自己身上，然后看着李雯道：“我今天不穿战袍，穿这身素服，就是想知道，我的亲生母亲，是否还心存有人之初的善念，是否还想到有我这个儿子？是否还愿意我这个儿子把自己的血脉传承下去。这城楼上和城门下，都是血肉之躯，他们都和周逸一样，都是父母生养。如果你能放下屠刀，周逸还是你的儿子，我愿意陪你共生死！”

李雯听了，忍不住滴下眼泪道：“周逸，你说的是真的？”

周逸郑重地说道：“对！周逸身上流着周家的忠义之血，也流着你身上的热血，言出必行。你应当知道，人与人之间，不单有恩怨情仇，还有宽容仁善。就在前天，高腾的母亲，也就是你说的仇人，她们姐妹两个做媒，将原来木大人之女木莲，那个和妹妹一样年纪的女将，许配给了周逸为妻。她们姐妹担心周逸孑然一身，也看重木姑娘是官宦忠良之后，文武才貌都不错，我也很满意。可是今日你若回头，周逸一定先选母亲，不想其他！”

李雯听了道：“好，周逸，你是我儿子，我相信你。我李雯从小历经磨难，后来和你舅舅领着流民聚义起兵，十多年来，不知道多少次九死一生。我在两个朝廷的眼里，是贼寇首领，是乱国妖妇。但是我告诉你，我李雯不是小人，我也有一腔热血，有一股江湖豪情。周逸，你若答应我两件事情，我就答应你！”

周逸道：“你说！”

李雯道：“第一，你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活着，告诉高腾的母亲姨娘，代母亲向她们说声对不起，也感激她们对你的关爱。希望你能秉承你周家遗风，以后做一个忠义之人。”

周逸疑惑地看着李雯，却没有吭声。李雯又道：“周逸，不敢你信不信我的话，这是我现在的肺腑之言。我活到今天，什么心愿都已了。你活着，照顾你妹妹，她和桃花一定会去找你父亲。如果你不答应我好好活着，那我只能和官军最后一搏！让我在阴曹地府，还能多几个人随我陪葬！”

周逸见李雯说这话时一脸果决，于是道：“好，我答应！你说第二条！”

李雯道：“第二，我现在要听你亲口叫我三声母亲，让我这些兄弟姐妹们知道，我李雯有儿有女，都是忠义之人。还有，要让我这些兄弟姐妹们散去后，再让那些官军进城！”

周逸看了一下李雯身边的人，见李雯一脸沉静，于是道：“好，我答应你！”

周逸说罢，当即跪下给李雯叩头，连喊三声母亲。李雯见周逸毫不迟疑答应，且付诸行动，忙上前扶起周逸，忍不住泪水纵横，伸出手轻轻触了一下周逸脸上的伤口，叹道：“周逸，你是我李雯的好儿子，记住母亲的话，和你妹妹好好一定要活着！”

李雯说完放下手，转身对身边的人道：“你们分头去传我的口令，告诉兄弟姐妹们，我马上让官军进城，你们和告知他们后一起从西门出去，不远出城的就这里等着官军招降，从此以后做一个良善百姓吧！”

这些人听了，都纷纷跪下给李雯叩别，很快起身去传令。

周逸见李雯果然言出必行，于是来到城剁口，向龙云青等挥手，告知一会很快可以从城门进城。

李雯此时身边还有十来个妹子人，都表态不愿意离开李雯，李雯也不多说，近前周逸上下看了一下，用一种从没有过的柔情道：“周逸，娘对不起你。你是一个好儿子，无论你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你没有错，错的是娘！”

李雯说完，从身上摘下一把小匕首，郑重地交给周逸道：“周逸，如果有一天官府猜疑你，或者你遇到大难，这把匕首是娘给你的东西，也是最后的心血，娘相信它一定可以帮你，让你和蓉儿能遇难成祥，逢凶化吉。记住，这把匕首不要送人，最好不要离身！你现在随她们下去开城门，可以让官军进城了。告诉你们的主帅，我的部下，也都曾经是良善百姓，只要他们有活路，他们会做良民的，去吧！”

周逸接过匕首，也不及细看，只看着李雯道：“母亲，当今天子是明君，十分重情义，你等着我，我一定帮你求情，让朝廷从轻发落母亲。”

李雯露出笑脸道：“我知道，周逸，去吧。”

李雯说罢，对四个年轻的妹子道：“你们随周逸下去开城门吧，我这里看着他们进城！”

见周逸已经随四个妹子下去，李雯慢慢登上城楼，整了一下自己的一身红衣，端端正正坐好，然后对身边剩下的几个妹子道：“你们还你还年轻，都走吧，你们若是真过不下去，就去寺庙庵堂静修，我要去了。”

那六个妹子都滴泪齐声道：“不，夫人，我们不怕死，也无家可归，是夫人让我们过得像人的日子，我们愿意陪着夫人共生死！”

这几个人说完，见一桶一桶火药搬到城楼，然后都围站在李雯身边。

李雯笑着点头道：“好，我们姐妹今生在一起，来生也再一起投胎，再续今生的姐妹之缘！你们都坐下吧！”

城楼下的周逸，和几个妹子还有十来个不肯离开的将士，一起才将城门打开，突然听到上面城楼上几声巨响，顿时上面浓烟滚滚而下，不由大惊。

周逸对那些妹子将士道：“你们都是我母亲的部下，如果你们有家，都去吧！”

那些人知道周逸就是李雯的亲生儿子，都一齐跪下道：“公子，我们现在都听你的，愿意投诚朝廷！”

周逸见龙云青如玉如云还有高子勇高腾已经领着大军过来，想到城楼上的李雯，忙转身跑上城墙。

此时城楼上面已经空无一人，刚才还完好的城楼，已经燃起熊熊大火，根本无法让人靠近，随着周逸一起上来的几个妹子还有几个叛军，都对着那着火的城楼下跪。

周逸看得发呆，不由滴泪喊道：“母亲，你这是何苦！”

“周逸，好好活着！”

火光中传出一个清脆的声音，周逸听了大喊道：“母亲！”

此时如云和高腾带着几十人也跑上城楼，高腾扶着泪流满脸的周逸道：“表哥！你别难过，我想她应当早就衙了这样的归宿！”

高高的城楼很快烧得倒下，周逸看着周逸和如云滴泪道：“可是云姨，我现在心里好难过，我认了她这个母亲，然后她答应我了，她让我好好活着，说她对不起我！也对不起你和玉姨。”

如云听了，叹道道：“都过去了，周逸，不要想这么多，我们都要好好活着。高腾，扶你表哥下去吧！”

此时的天门山庵堂，李蓉正在伺候李索吃饭，陪着一起说话。

李索失去了一个胳膊，所幸庵堂的几个人都会配置上好的刀创伤药。现在李索伤口虽然严重，但是已经没有痛楚，除了起居不方便，其他倒也没有大碍。

李索听了李蓉和桃花刚才去打探的情形，不由叹道：“官军这么多人，白水城不过是一个小城，莫非他们要晚上攻城？”

李蓉道：“索姨，也许官军猜到我母亲一定会在这白水城最后一搏，怕伤亡太多，所以不敢轻易攻城。”

李索默默吃完饭，突然对李蓉道：“蓉儿，一会你还是去山顶看看吧，若白水城没有烟火，那官军今日肯定不会攻城。”

桃花忙道：“索姨，阿蓉，这么远站在山顶也看不清楚白水城那边的情形，不如我乔装成百姓，亲自去白水城打探，要是遇上官军查问，我就说有急事去白水城找人。我骑马去白水城，什么情况都可以清楚了。”

李索想了想道：“不，桃花，就是去城里打探人，你这么年轻的一个姑娘家去，肯定让人生疑，不如叫师姐去，她年纪大，有道服防身，就说去城里化缘。”

李索说完，当即叫了一个名叫应园的师姐前来，嘱咐一番，让她带上褡裢，骑马下山，从大道去白水城打探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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