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章 卧薪尝胆
胡人性强，看中了什么东西，便想据为己樱
读书台幽闭的岁月没有磨灭刘曜的斗志，反而成为他野心滋生的温床，他忍辱负重地在晋地多年，谋划半生，将所有该舍弃的不该舍弃的全部都舍了，如今也不过是轻飘飘的将失去的过往早找回罢了。
但他的图谋却并不仅止于此。
晋地富饶，人人面上都带风流之色，胡人之地却苦寒，空守着宝石无数却换不得胡人真正需要的米粮布帛，还有这锦绣山河……
他又怎会不知对方的意思？
刘曜便有些不悦：“掌柜，你可知自己在些什么？”
手，已悄悄按在随身的弯刀上。
那柄弯刀，是养父所赐，上头嵌满了各色名贵的宝石，纵然不论是匈奴王亲赐的价值，单只看上头斑斓的宝石，便已知其中价值了。
他这番动作没有逃过掌柜的眼。
刘曜也不曾想逃，只淡淡道：“若掌柜与我了那姑子的下落，这柄弯刀，便是掌柜之物。若掌柜不肯与永明，这柄刀看着华丽，收割起性命来，也绝不会犹豫半分。”
当刘曜这样话时，眼中便带了某种警告，掌柜被他冷冷的目光一瞧，顿觉遍体生寒。
刘曜将掌柜定定看着：“掌柜有话，不妨想好了再。横竖……”他冷冷一笑，将地上无人顾及的尸首看了一眼，“不知掌柜这三连弩用过一次可来得及换上新箭？”
掌柜心头又是一跳。
他随刘曜的目光看过去。
那个已死的不能再死的胡人怒目圆睁着，嘴角却淌着血沫子，分明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
那弩箭，是掌柜用来保命的杀手锏，如今暴露在人前，自然不会再有被他用上的机会了。
掌柜有些瑟缩，干笑了一声：“永明兄这又是何必？”他哈哈一笑，“永明兄，不过一个姑子罢了，你当年便弃了她，如今寻回来，她也不再是她了，如此强求，又有何用？”
他怎会不知刘曜究竟是什么人？又怎会不知那住进客栈的妇人是什么人？
那些事，年代久远，刘曜或许不记得，但掌柜自来记忆里甚好，早在许多年前，他便远远地见过这兄妹二人一眼。
那时刘曜不过一个青涩少年，倔强地骑在马上，身后却有一个姑子不住追着“阿兄阿兄”地唤他，纵然掌柜只是远远瞧着，却也能见得那真的姑子不过是无望罢了。
她追着叫阿兄的那个人，又岂是读书台能困住的？
她那些溢满的崇敬，又岂是她一双眼能盛住的？
这一次，几乎是见到献容的第一眼，尘封的记忆便重新被翻出来，历历如新般，许了人家的姑子已成长为年华正盛的女郎，眼底的崇敬却消失无踪。
掌柜手眼通，纵然不晓对方究竟是什么身份，但见陈氏兄妹中做兄长的那个十分紧张，待那女郎十分恭敬，事事不肯假手于人，若只是这些便罢了，但好巧不巧的，掌柜那夜里积了食起夜，却听得一声低低的“殿下”。
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究竟是什么人，会被称为殿下呢？
是皇后，是皇后嫡出，才堪配称殿下，纵然皇帝宠妃，位临妇人，也不贵被称一声“娘娘”罢了。
这女郎，他是见过的。
那时候，她还不过是跟在读书台质子身边的一个姑子，眼里除了对兄长的眷恋和崇敬，便再无其他了。
如今时光匆匆过，惴惴不安的姑子没了踪影，皇宫中却多一位走失的殿下，他又岂会不知献容身份？
不过是不欲与人罢了。
有些事，知晓的越多，死的便越快些，二与他打听时，他便下意识地不欲与二听，却不想祸事来得这样快。
“纵然你将她找回来，她也不再是她，你找回来的，也不过是一具红粉骷髅，又何必呢？”
话音未落，脖子上已被架了一柄嵌满了宝石的弯刀。
他转过头去，对上的便是刘曜一双冷眼：“我只问你最后一遍，你，还是不？”
弯刀是刘曜养父所赠，开了刃的，自然不会是摆设，不过轻轻贴在掌柜脖子上，便将他还未愈合的伤口划拉的更深一寸。
这样，他总会了吧……
但出乎刘曜所预料的是，掌柜明明已经命悬一线，他却像是完全未曾察觉一般，面上仍带着微笑，仿佛带着某种解脱一般。
“也好。”掌柜笑道，“我在这客栈守了数十年，早都腻了。”
他看一眼刘曜，“今日你可杀我，于我不过是解脱罢了。但你的罪孽，你的痛苦，又有谁来解呢？”
话音未落，他身子猛地向前一倾，重重撞在刘曜手上的弯刀上，刘曜手下意识向后一缩，却不如掌柜动作快，待回过神来时，矮胖的掌柜已缓缓倒在地上，脖子上被弯刀划拉出来的血口正嗤嗤向外激射着鲜血。
刘曜心里又是一震。
他顾不得掌柜脖子上喷出来的血液溅在他身上，只急急将已气若游丝的掌柜揽起，“兄长，兄长……”
他是真的后悔了。
刘曜本意不过是威胁掌柜，并没有要取对方性命的意思，不过是看掌柜冥顽不灵，想要的给他一点教训罢了……
可掌柜却将他的动作当了真，甚至不给他后悔和犹豫的机会，便这般直直撞上来。
刘曜痛苦地闭上了眼，将面上仍带着某种神秘微笑的掌柜双眼合上，忍不住低号一声：“兄长！”
眼前种种，却是他初来晋地做质子时，满心惊惶地遇上第一个愿意主动与他话的人。
是掌柜。
那时，掌柜不过是读书台外农夫，他偷偷地从读书台溜出去，见到的便是这个憨厚的，有一张圆圆胖脸的掌柜。
掌柜并非籍籍无名。事实上，看似不起眼的掌柜是某个败落大家族的子孙，纵然家徒四壁，见识却十分深远，偶然见得刘曜，见对方浑身带刺，也并不在意。
那时掌柜面上便带着云淡风轻的笑。
他问刘曜：“永明可知越王勾践？”
刘曜不过是胡人，对年代久远的越人，自是不知的。
掌柜便自残漏的屋里摸出一卷竹简，上头字并不工整，里头记载的，也不过寥寥数语。
昔有越王勾践，卧薪尝胆。
不过只得几个字，但刘曜在见到的那一瞬间，心头便重重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