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做贼心虚

但那种感觉实在陌生,仿佛带着某种不可探知的罪孽般,游凤青不过堪堪一想,已觉得那是一种不可饶恕的罪过,忙触电般地将落在宣华公主身上移开了。

但游凤青愣神也不过一瞬的工夫罢了,不过片刻,他已回过神来,颇有深意地朝那戴斗笠的车夫望了一眼,车夫也不看他,只将帽檐向下一拉,手一抖,青驴已吃痛地发出“咴”地叫声,便朝着早定好的路线缓缓行去。

宣华自幼习武,游凤青虽是男子,容貌体格却始终都定格成一个少年郎的模样,自然拦她不住。

但他也从未打算阻拦过她。

眼睁睁地看着宣华亦步亦趋地跟在驴车边,直行了一段不短的距离后,他才不着痕迹地朝着一个懒洋洋躺在街的乞儿瞥了一眼。

神仙风姿的玉郎眼波流转,里头流淌的尽是数不尽的风流姿意,惊得过往行人都忍不住驻足低声喃喃:“今见玉郎,吾何其有幸,何其有幸啊……”

南皮城不过是一座偏远小城,贫瘠的土地使得这座城池的子民骨子里都戴着某种谨小慎微的谦卑,加之南皮城主一贯是无甚远大志向的人,更无甚高瞻远瞩,纵他有——南皮这座片呼吸时入鼻腔都带了重重尘土的枯城,却也承载不住他的宏图大志。

既有领主如此,他治下的土地与子民便更是如此。

纵见了游凤青这等仙姿卓然的玉郎,也不敢如京都那般围追堵截,只喃喃地发出两声感叹,便又慌慌忙忙地低了头,再不敢多瞧那玉郎一眼。

似乎多看一眼,都会惊了这似乎不及弱冠的少年,就此犯下不可饶恕的弥天大罪。

不远处,一个乞儿悄悄地站起身来。

许是常年地位卑下,那乞儿纵站起身来,身子也是佝偻着的,乱蓬蓬的头发下有一张被污垢遮掩住的脸,身上的污垢更像南皮城中随处可见的尘埃,纵泼了水上去,大力地搓洗过,也始终洗不去骨子里的泥泞和脏污。

但游凤青并不在意。

他行医多年,眼里能看得见的,除了患者,便是健康的人,至于男女,老幼,是干净抑或脏污到不堪入目,他自一贯是看不见的。

但那乞儿却又与寻常人不同,他察觉到有人望他,却并不回望,只端着一只几与身上的脏污混的一色的碗缓缓朝另一个街角行去。

游凤青那一眼,似无意,似有意,落在那乞儿面上不过一瞬,便转了目光,以一个十分闲适的姿态靠在矮墙上,感受着夏日清晨的阳光落在身上时带来的微温。

少年郎玉白面庞被落了斑驳的阳光,便凭地生出某种岁月静好的惬意幽长来。

行人在经过他身边时,都不由悄悄放轻了脚步与呼吸,似生怕惊到这少年郎难得的惬意。

及至听得“得得”马蹄声时,少年郎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面前,是一个穿着打扮都十分低调的人,目光沉沉地将他望着。

游凤青不过在他面上一扫,便移开目光,往小巷尽头望了一眼。

南皮不过是边陲小镇,狭窄的小巷似乎一眼便能望到头般。

前方不远处,一个少女亦步亦趋地跟在青驴车后方,不时紧张地朝驴车上头厚厚的稻草张望着。

游凤青心明眼亮,自然能看出少女行走时隐约透出的紧张和慌乱。

这样下去,莫说是出城了,便是这般鬼鬼祟祟地走到大街上,也很难不引人注目了。

他不由在心中暗暗叹息一声。

这少女,他本该是将她当成仇人来看待的,他医者仁心,纵然不至于迁怒,却也忍不住在面对她时偷偷地恨着,但不知是从何时起,面对宣华公主时,他的心态已悄然转变。

他不知这种转变究竟是好是坏,已过而立之年却仍拥有一张清隽少年郎容貌面上第一次出现了某种疑惑。

但很快他便回过神来,从来人手中将来缰绳接过,一个利落的纵身,便已落在马背上。

母马不安地动了动。

少年郎勾了勾唇,朝面容沉隽的来人道谢:“多谢你家主上近日招待,待日后若有机会,青必报答。”

他说完,也不再看来人面色,手一扬,便驱马上前,慢悠悠地,闲闲散散地朝宣华公主二区。

宣华公主不过只跟了二三百步,身侧便传来一个十分干净清爽又带了微微不耐的声音:“你究竟是想与我一道骑马,还是自己走着去?”

走着去……

少女垂下了眼眸。

纵她一向不在乎世俗目光,但凡为人者,到了某个陌生之地,却始终不免多几分不安的惴惴。

她本身做贼心虚,如这般亦步亦趋地跟在马车旁,既害怕又紧张,尤其是每一个从她身边录过的人,都忍不住朝她好奇地张望一眼,每个人的眼里仿佛都透着某种不善似的。

这种感觉,就像是母亲刚刚离开之时,父亲为了护她周全,便将不明真相的她流放之封地时。

那个时候,也是这样。

每个经过的人都不住地朝她打量着,目光讥讽又轻慢,仿佛都在嘲笑她不过是一只落架的凤凰,便连母鸡也不如了。

她每往前一步,过去的恐惧便多一分,毫不客气地滚滚地朝她袭来,几乎要将小小的少女抽筋扒皮一般。

不知不觉间,宣华的背心已悄然濡湿了。

继续这样前行下去,她害怕自己还来不及走到城门,便已支撑不住地软倒下去,但……上马?

她忍不住转头看了马背上的少年郎一眼。

清隽的少年郎此刻微微弓着身子,眉梢眼角里写满的都是不耐烦。他高高在上地坐在马背上将她望着,如不慎落入尘网的谪仙,叫她只是一望,便忍不住面红心跳。

不行,她是该和这个人划清界限的。

宣华公主在心中暗暗地提醒着自己,此前在南皮城主府的亲近,不过是为了瞒住城主府内一众眼线的障眼法罢了,如今既已顺利离开,便不该再如往日般亲近。

更何况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要她一个尚未出阁的小姑子主动地与他同乘一骑,落在外人眼中,岂不成了她对这个人的主动投怀送抱?

不可,万万不可!

拒绝的话就要冲口而出,但马背上的少年郎却像是猜到了她要说什么似的,还不待她张口,少年郎已经俯下身来,“莫不是在等我抱你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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