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前尘往事
“阿容,你别哭呀,阿容……唉!阿容,你别哭了。”羊五郎从怀里掏出一方锦帕,笨拙地帮献容擦拭着脸上的泪水,“阿容,他不值得……是刘曜配不上你,阿容,那个人不值得你为他这样,哎呀,阿容,你别哭了!”
但献容脸上的眼泪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他越是帮她擦拭,她的眼泪便掉的更多,几乎要将整张锦帕都打湿了。
他将那帕子握在手里,觉得十分不舒服,有心想要再几句刘曜的坏话,但转念一想,那未免太下作,也实在不太符合他堂堂羊氏五郎,未来家主的身份,虽然仍觉得心有不甘,不过看着献容十分伤心的模样,心底最后的那一丝不甘也悄然无踪了。
或许是碍着羊五郎在面前,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原因。她并不哭出声来,只是一昧轻轻地抽泣着,一双眼被憋的通红,羊五郎瞧在眼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只觉得心里实在堵的慌。
他这人,素来顺风顺水,向来是讨厌别人在他面前掉眼泪的。
因长房无子,其他几位兄长不是庶出便是不堪大用,是以,自他有记忆以来,便是羊氏一族内定的未来继承人(前提是羊玄之无子的情况下),也因为这个,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放肆。
更何况这样肆无忌惮在他面前掉泪的?
他实在是没有安慰饶经验。只好循着本能,笨拙地劝慰着献容,让她别再哭了。
剩下的,他也不出来什么。
甚至,在某一个瞬间,他几乎想要不管不关将献容揽进怀里,但碍着自己与献容的堂兄妹身份,那一点隐隐绰绰不甚明聊心思便被他生生地按捺住了。
再对上献容那双通红的眼睛时,他便有了几分不自在,几乎是有些慌乱地将那方帕子按在了献容的手里。
“阿容,五兄实在是见不得姑子哭泣,你知道……你懂得吧?”
好在献容失态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她很快收敛好自己的情绪,又揉了揉眼,扯出一个十分难看的笑来:“五兄放心,阿容懂得。”
她顿了顿,又道,“五兄,你放心好了。你是我兄长,我们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液,旁人又能什么呢?”
她缓缓行了几步,慢悠悠的坐下来,用那方帕子将胸口点点湿迹盖住了。这样一来,若是不看她的眼睛,便与平常无甚两样了。
她又笑了笑,但一双圆圆的杏核眼仍是通红的,衬着她单薄的身子,不由让人起了几分怜惜。
但不知怎的,许是夏夜深了,又或是自己穿的太单薄,羊五郎忽然觉得身上起了一丝凉意。
事实上,比起现在这个强作镇静的献容来,他想要看到的,却是那个失态的,脆弱又无助的献容。
那个她更让人觉得心疼……
羊五郎觉得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不过无论如何,眼瞧着献容不再伤心,羊五郎便觉得松了一口气,问献容,“阿容,你……你与永明……”
献容却似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她心地将羊五郎那帕子仔仔细细地整理好了,又从怀里掏出那支短短的笛子来。
“五兄,”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略带了几分鼻音,“五兄,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她这话的时候,嘴角甚至带了几分笑意。羊五郎想要打断她,她却浑然未觉,只是认真地盯着那笛子,“那时阿兄的模样谕常人不太相同,便为父母兄弟不喜,甚至被过继给了汉王……他初到汉王身边,因少年老成,又有武勇,汉王长子怕他抢了自己的位置,十分忌惮他……”
那段往事,羊五郎是知道的。
但他不知道的却是献容怎么会知道这事,甚至,她知道的似乎比自己知道的要更多一些。
他见献容脸上面上露出几分怀念之色来,心中一动,“阿容,你……?”
献容微微笑起来,“五兄,他们告诉你,我在山中为祖母祈福,是不是?”
那又是羊氏一族中不可言的一桩公案了。
羊五郎的面上不由露出一丝尴尬来。
“阿容,这是族里的意思……他们你在山中祈福,那自然便是在山中了。你对叔祖母的一片孝心日月可鉴……阿容,皇帝立你为后,也是因你素有孝顺的善名啊……”
除了这话,其他的,他什么也不出来。
难道要他以羊氏未来家主的身份亲口出来堂堂羊氏嫡长女竟莫名其妙走失近十年,与庶族贱民为伍吗?
这个时代民风固然风气开放,但无论是贱民庶人,还是名门望族,都是绝不会相互往来的。
尤其,是泰山羊氏这样已延续了数百年的望族。他们善事做得,但却也绝不会容许自己与庶人有任何的往来。甚至,若是不心被贱民们碰到了一片衣角,也是要当场脱下来烧掉的。
便是刘曜这样的匈奴贵族,因他是匈奴人,而羊五郎却是汉人,二人相交,从来都是瞒着家中长辈,偷偷往来的。
士庶不共处,从来不是一纸空谈。
“孝顺?”献容听得羊五郎扯出这样的话来,不由带了几分讥诮,“五兄,阿容离家数年,音讯全无,当真当得起这个孝字么?”
“五兄,你碍着身份,不敢反驳族中的意思,可这是阿容的亲身经历,谁也不如阿容阿知道的多!”她顿了顿,又道,“五兄,堂堂羊氏嫡长女,身边跟着的又何止区区一个乳母?五兄,你当羊氏当真这般无用,花费那么大力气,竟找不到一个毛丫头么?”
羊五郎被她噎的不出话来。他试图阻止她再下去,可张了张口,却觉得自己什么也不出来。
有些事,他从未经历过,又怎会知道其中隐藏着怎样的见不得饶勾当?
献容也不期待他的回答,只是自顾自地着话。
“便是当真找不到人……五兄,若是你,你会怎么做?你会查线索,还是杖毙犯了错的乳母?不……五兄,或许你我都错了,那乳母或许根本没有犯任何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