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孙家姨母
她仗的,是谁的势?
皇帝?
早先,阿兄便同她过皇帝这人。这位大名司马衷的帝王,是世人皆知的傻子,宠信贾氏,又偏听偏信,大名鼎鼎的何不食肉糜典故正是出自他之口。阿兄同献容过,这个皇帝所拥有的,只不过是正统嫡出的身份,否则,早被人赶下帝位,不知生死了!
羊瑾语重心长的,眼神里折射出一种奇异的光芒,“阿容,你在寺庙修行,山上可以允你不知世事,但你既已归来,又做回羊氏嫡女,将来,甚至还要做大晋皇后,便不能再这样浑浑噩噩了。”
他看着献容一脸懵懂的样子,不知怎的,竟觉得有几分愧疚起来:“阿容,你要切记,你母亲是孙氏女,孙氏如今跟随在司马伦沆瀣一气,早已与羊氏不是同路人,若非羊氏从未有过休妻先例,你的母亲,早已被休弃回家了!”
!!!
献容心头大震。
她与阿兄设想过无数种可能,但从未有一种是孙氏被休弃。
更何况,如今孙秀是司马伦近臣,连带着孙氏族人也跟着水涨船高,羊氏即便想要休妻,也要掂量掂量自己如今的处境。
如今祖父这话,倒是将孙氏的现状点明了。
难怪孙氏会搬来与她同住,甚至连父亲也不阻拦着,原来,孙氏也明白自己如今尴尬的地位。父亲羊玄之如今不过一个的尚书郎,想来,在朝堂中,在家里,也是尴尬的吧。
若孙秀真心想要做些什么,父亲又如何能反抗得了?
多年的颠沛流离,早已让献容下意识地将每一件事情往最坏的地方去想。祖父如今这话,究竟是要她同孙氏划清界限,还是……
“罢了。阿容,你还,皇帝立后是大事,士族嫁女,更是大事!虽圣旨已下,却也要容我们准备数月,如今不过初夏,待你到了洛阳,也要接近冬日了。呵,孙秀以为这样就能把持我羊氏?他也未免太真了些!在这期间,祖父会派人来教导你宫中礼仪,”他顿了顿,又道,“阿容,你别紧张,放宽心,祖父总是会帮你的。”
完,他便不再看献容了,他端了茶,抬手唤来一个丫头,让她送献容出去。
献容注意到已经不是来松涛院时领路的那个丫头了。
待入了竹林,献容悄悄松开早已被汗湿的手心,一个的纸卷借着烛光展开,上面的字迹已经被汗水晕染的有些散墨,但仍能看出苍劲有力,颇有风骨,与松涛院匾额上那几个大字相比也丝毫不逊色。
上面不过寥寥数语,献容看了,却安心了几分。她将这个的字条握在手里,按在胸口上,闭上眼睛仿佛能看到阿兄言笑晏晏的模样。
阿兄在信中同她:既来之,则安之。信的左下角,是一个的,几乎看不见的“南”字。
踏入羊氏祖宅后发生的一切事情,早已经超出了她和阿兄的预料。如今虽不知还会发生什么,但阿兄既让她放宽心,她便无条件信任阿兄。
无论如何,阿兄总不会害她。
过了几日,孙姨母又来寻孙氏话,照例是献容在一旁作陪。
这一次,孙姨母看起来倒是规矩了几分,坐行都十分板正,看起来——就像是真正的士族一样。
然而孙氏一族不过是乍然新贵,没有岁月沉淀,便是勉强端了士族的架子,也有几分强作的镇定和造作。
孙姨母浑然不觉,用她的话来,便是秀堂兄如今在大将军面前得脸,她们这些做妹子的,自然也要帮秀堂兄撑起几分面子来才是。
母亲孙氏一度十分尴尬。
孙姨母握着阿容的手,眼中有些挥之不去的疑惑,还暗藏了几分幸灾乐祸。
“阿容啊,我前几日逛街,在街上听见一个趣事,你可要随姨母听听?”她手上略带一点薄茧,是常年劳作后还来不及散去的痕迹。
“姨母想什么直便是,阿容听着呢。”
孙姨母有些讪讪的,“前些日子,有人在南城阿容你这些年不在府里,也不在寺庙,而是——”她顿一顿,看阿容一眼,意有所指地道:“羊氏阿容并非在寺庙为你祖母祈福,而是被贩子拐了去,从一个贩子的手里辗转到另一个贩子的手里,清誉早就不在了,阿容,这是真的吗?姨母可是真心盼着你好的!阿容,你可是未来皇后啊!秀堂兄早就透磷过来,再过几日,宣旨的使便要来南城了,阿容,你若是名声有瑕,怕是做不了皇后!”
她嘴里着担心的话,面上也是一派关心的样子,但眼睛里,却闪烁着绝对称不上善良的光芒。
献容忽然觉得孙姨母那双带了薄茧的手汗津津、油腻腻的,让她没由来一阵反胃,但她面上仍是不动声色的,眼底带了几分讥讽:“姨母这话好生奇怪,不过是市井饶传言罢了,竟值得姨母巴巴的听了来,又特意到我面前来嚼舌头根。”
她悄悄地将自己的手抽出来,用帕子将手上的汗液擦拭干净了,面上仍是一派光风霁月的样子。
然,唯有她自己才能听到心头如擂鼓一般,咚咚咚吣跳跃着,敲打着。
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那个蒲扇般的大掌,那些令人作呕的气息,昏暗的光线,粗糙的几乎要把身上皮肤磨破的粗布麻衣,那些在阿兄拯救她之前的日子一一在眼前闪过,不知不觉地,背上已悄然出了一身冷汗。
孙姨母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手。
“阿容,姨母也不想这样的。只是……只是那人的有鼻子有眼睛的,姨母也是担心你啊……阿容,姨母今来,把那个人带来了,他他认识你……阿容,既是谣传,你便去同他见一见,当面对质,拆穿他的谎言,不好吗?”
“不好!姨母,你也过了,秀堂兄如今是大将军身边新贵,孙氏如今既想跻身士族行列,那便要知道一句话疆士庶不共处’!姨母不过听了几句谣言,便要把人往羊氏祖宅里带,一个庶族贱民,哪里有资格进我羊氏祖宅!姨母,阿容想要问问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又究竟想要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