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灰色毛衣
这个时候的农村,正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繁盛景象。秋庄稼翠绿欲滴,高矮相间,错落有致,汲取着天地之精华,茁壮成长。村民们悠然的在田间干着活,除草、去麦茬、松土,虽然没有麦场里的那种紧张感,但是每天也闲不住,直到庄稼苗长高,不允许再次动锄,这才收起锄头,三五成群的坐在树荫下谈天玩耍,等待收获时节的到来。
尽管娘和二姐都不主张我下地干活,她们一致认为我这双手不是拿锄头的,可我还是坚持每天都随着她们到地里转转,感受那些绿色的生命,享受无处不在的清新,同时也排遣了不少积压在心头的抑郁。父亲对我的表现大加赞赏,常常用慈爱的目光看我。他身材高大魁梧,声音宏亮,表情总是很严肃,让我从小到大都感到敬畏。
劳作之后,我多么想到沙河里畅游洗澡,用她的凉爽和温柔,驱除积压在我身体里的疲惫。可每次都是想想而已,因为沙河水质早已变坏了,散发着恶臭。我所能做到的,唯有坐在河坡上,望着死气沉沉的大沙河,追忆往昔的快乐时光。而在这些快乐时光中,总少不了巧儿的身影。于是又想起她母亲对我的恶言恶语,心中十分难过。我不明白她母亲为何要这样对我,又因始终没有机会让她知晓我对她的一片赤诚,惆怅悲伤不已。
自那天在舟中与她不期而遇,相伴走到村头,在众人的注视中告别以来,我对她的思念与日俱增,真如古诗中所说的那样,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我为我停泊多年的爱情之舟找到了启航奋进的目标。我扯起收藏多年的风帆,但它却不是一路顺风。更可怜的是,我的这份深重的思念,她未必知道。或许她母亲也将我找她的事告诉了她。如若果真这样,她却没有任何反应,不曾找个借口来我家问我找她有啥事,应该足以表明她的心中没有我了吧。说不定她还像小时候那样暗笑我呆笨呢。不过,我又想,大概她受到了父母的严厉警告,她有所顾忌,不敢前来找我。看情形,她父母不愿她与我有任何牵扯。我想不通他们这样做的理由。
我和巧儿也有在田间或路上见过两次面,但只是彼此相互笑笑,并无只言片语,大概是因为我们的身边都有家人的缘故吧。即便这样,也大大减少了我的思念之苦了。但这种减少只是一瞬间,随即而来的是更凶猛的思念。每见她一次,我对她的思念就加重好几层。她的笑容,她的身姿,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夜里的梦境里也全是她。我和她无拘无束,欢笑玩耍。有一次,我竟然飞越灿烂的星空,飘进了她的睡房。
我家和她家的关系似乎不太融洽。我从她母亲用冷淡简洁的话语来回答我娘热情洋溢的问候中看出了这一点。迷惑中,我极想弄明白其中的原由,就去问娘。娘茫然的摇头,说自从她家搬回来后,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二姐自然更加不知道了,但二姐看出了我的心思,问我是不是真的喜欢她,还是因为她漂亮而一时冲动。既然二姐都这样说了,我还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呢,就把我的心肝肺都掏出来,摆放在二姐眼前。也说了在她母亲那儿遭到了冷遇。心情很不好,愁容满面,声音也因忧伤而低沉凄婉了。
二姐既可怜我,又好笑我,说道:“我以为你是玩玩罢了,没想到你这般认真!那天在葡萄架下我就跟你说过了,你和她即便有缘,也无分。当时我还不知道她娘的态度,现在看来,不光是咱大咱娘不同意,她父母也坚决反对。要我说,你就死了这份心吧,你和她不会有好结果的。你应该把你的心思都用在郑淑华身上,现在你正有求于她,千万不要节外生枝,惹恼了她。我想咱大咱娘也是这个意思。你这事儿还没给咱娘说吧?”
我还不想让娘知道这件事,央求二姐也不要告诉娘。二姐答应了我这个请求,但拒绝了我的另外一个请求。二姐说:“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我觉得你自个去才显得心诚。你既然这么喜欢她,就不要惧怕她娘的几句狠话,像你这样前怕狼后怕虎,啥事也做不成。我还觉得应该叫咱娘知道,咱娘若是不反对,也好做做咱大的思想,然后由咱娘出面托人去她家提亲,才是正经。不过,我看这事悬。你还是先探探她的口风吧,假如她和你一样,铁了心要跟你好,谁都拦不住了。”
于是,在一个雨天的下午,我再次来到巧儿家。我这一次比较幸运,巧儿在家,她父母又都不在,很方便我把心中的话都说出来。然而,我实在没用,没见她前满腹言语,可真和她对面而坐了,又连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了。当时,巧儿正坐在房门口,背倚着房门,打一件灰色的毛衣。她一见到我,忙站起来,给我搬了一把小凳子,放在另一扇房门前,让我坐。我只讪讪地站着,样子十分拘束,一颗心怦怦狂跳。她今天没有把头发扎起来。头发披散在肩上,显得厚实柔顺。
巧儿似乎也没话说,也没坐下,同我一样站着,低头打了几针毛衣,忽而一笑,抬头看我一眼,旋即又低了头说:“俺家若不是搬回来,咱俩恐怕这辈子都见不上面了。”我就顺着她的话说:“为啥搬回来呀?”巧儿半天说:“你看这种颜色好看不好看?”我说:“好看。”我觉得,她相中的颜色都好看。巧儿说:“好看就中,我还怕他嫌难看呢。”灰色毛衣,应该是给男人穿的。我以为她是给她弟弟宝珠打的。巧儿说不是,也不是给她父亲打的,只说是给他打的,却又不告诉我他是谁,让我猜哪个男人有资格穿上她打的毛衣。
我的心都碎了,回家就跟二姐说:“完了,她有婆家了!”二姐诧异地说:“没听说啊!她跟你说的?”我说:“她正在家给他打毛衣呢!”二姐说:“照你这么说,也有可能。不过这样也好,省得你胡思乱想了。只是这么大的事,咋没听到一点风声呢?”心中狐疑不定,去问娘。娘也是一脸的惊诧,但过后也就不再讲了。
我一连好几天都在失恋的痛苦中煎熬。我的爱情刚刚萌芽,就死掉了。但心中仍然抹不去对巧儿的想念。我在忧伤和失落中告诉自己,忘了她吧,她不可能属于你了。即便这样,我还是婉拒了郑淑华的两次邀请。我没有心情去她那里玩耍,只想呆在家里。为此,父母没少数落我,骂我变得越来越懒了。只有二姐体谅我的悲伤,默默的给与我鼓励和支持,还有同情和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