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剑气震开浓厚的烟雾,一道极亮的剑光刺破所有的禁锢护体,直直带着灼热气焰刺进,穿入血肉。
艳色的红溅上满地紫色如烟升腾而起的花气,迷迷蒙蒙的,像是场梦。
且忘昔声音哑在喉咙里,银色剑尖从心口出捅出来,血从剑锋滴下。
“你……”
风沉忧紧握着剑,双眼皆是惊骇。鬓间的白发愈发无力。且忘昔一寸寸侧过脸去,那一瞬间的四目相对。
猛的惊得风沉忧松了手,后退踉跄。
是师妹的脸!她!她窃了师妹的身体。
可是,可是……
风沉忧捂住头踉跄地摔倒在地上。
脑里无数场景像是泄开的洪水猛的冲击得他头疼欲裂。
如豆的一点灯火下,师父苍老苦悲地劝诫他,又是疾言厉色地斥责师妹过于刚硬不肯留情。
一边白色瓷碗中升着热气黑墨一般的药汁,苦涩的滋味。恍惚的行走。手里被塞进了剑。
眼前,是飞舞的剑阵,里面的身影很是熟悉。
被推着前行,师父依旧苦悲的话语……
“沉忧,杀了她。杀了她。”
剑柄手里旋了个弯,握紧。
那是师妹赠予的,带着灼灼烈焰,能连魂魄肉身一齐绞杀的,即是除死灵又是可自戕的利器,熟练适合……
跃起猛地往前一刺……
那身影僵了一僵,慢慢侧过脸来。
“师妹!”
风沉忧猛的吐出口血,悲痛欲绝晕死过去。
眼睫扇了扇,一滴眼泪滴下。
恍惚里是扬成荫侧过来的脸,惊惧又是悲悯。
“为什么……”
苍老的手扶住他手腕,带着往前去。
“为了随风崖……”
……
叮叮叮
廊下的风铎被不知何起的风吹得椅,巫除云放下书卷,把手伸前靠近燃地通红火焰的火盆,惬意地眯起眸子。很是舒适。
落白跪坐在一旁,低头整理着以前的卷藉,展开一股书本霉味,纸张微微发黄。
他咦了一声。捡起这一张裁成巴掌大小的纸张,细瞧着。忽的大叹。
“原来赫赫有名的扬成荫死在她师兄的剑下!这可真是……可悲啊。风沉忧还那么寻她,这是笑话吗?”
巫除云摇摇头,端起一旁茶盏,抿了一口,喟叹。
“他不知道自己杀了师妹,他师父替他除了记忆,我记得用的是粹然谷的一种药草,生嚼有些回甘清甜。做成的药汁却是如墨粘稠苦得很,还臭。大概要饮下一整碗吧,风崖主也是可怜,被灌的。”
说着又是拿起手卷看。
一边落白讶异地挑起眉,瞧着他看得入迷,更是诧异。
“我记得你并不通药理的,为何知道得这般清楚,即是能让人忘记的药草,莫不是你也吃过,这般清楚?”
巫除云脸色一僵,眼睛发冷地瞅他,牙磨了磨。
落白畏惧害怕地缩脖子,抬手以示投降。
“我不说了不说了!”
巫除云这才收回视线,又是看着书,只是半晌不过一页。眼眸垂下,神色莫名。
“你想忘了谁啊?夏商洲?我瞧着她也不甚美,怎么念念着不肯忘?”
巫除云不言语,兀自坐着。
火盆燎起焰火腾腾,暖熏熏的有些催人睡意。落白坐着椅有些眯眼。
“没用。”
落白突然惊醒,吓了一跳。瞧着口水晶莹得挂在衣襟上,大窘。忙去擦拭。
“没用。”巫除云像是恼了一样又是重复一遍。
“什么?”
落白扯着衣服擦着。
“那药没用。”
落白停下手,静静看他。
“对我,没用。”
一滴水滴在卷上,晕开墨字有些模糊了。
忘不了。
落白又是尴尬,怎么就到了这种情况!不行。
他垂下眼去看他身遭铺了一地的八卦趣闻,猛的翻找起来。找些有趣的来缓和气氛。
突的眼睛一亮。
拿住一卷就急哄哄地翻开,一看前几行字就乐了。
“你听听!长生洞主曾经招揽扬成荫做他帮手呢!这多好笑啊!”
落白自己呵呵呵了几句,巫除云还是垂着头不搭理。
挠挠脑壳有点难办了。
都不理人了。
在落白扎心挠肺要如何小心潜出去不让巫除云发现,可是又偏偏他坐在门口边上。
就在落白捶手顿足恨不得给自己几爪子的时候。
巫除云开口。
“是吗。”
“是是是!”
一下子又来劲了。
且忘昔曾经和年轻时候的扬成荫有过一面之缘,那是第一次见面,没有什么正邪不两立,也没有什么生死仇恨的时候。
随风崖附近的小镇,弟子们有空闲会去打打牙祭,游玩一下的。
且忘昔披着满身风雨地踏进这个友来客栈,小小的一间店。昏暗的天光从棱窗照进,只能勉强看清自己脚下的木板,聚了洼雨水,从她的衣裳上滴下的。
她抬起脸来,一双眸子清亮如水。样貌还是稚嫩。她死去的时候还算年幼,又因为华白静池常年寒冷,容貌比起同岁人还是青嫩。
于是这般身体也是如她记忆里时候无差。
她提着裙子踩在吱呀作响的木梯就走上二楼,二楼明显亮堂许多。靠窗的位置天光昏昏的。一个身着浅青色襟袍的人伏低头在捣鼓着什么,四周与她同龄着同色裳的人都不与她同座。
且忘昔提着裙子坐在她桌子边,椅子高,晃悠着腿。
仔细瞧着她,才看到细细的眉,平静眼,明显娇小的脸颊。原来是个女子。
且忘昔环顾一周,翘翘嘴。
打扮得跟个男的一样,
无趣的女人。
她撑着下巴,眼睛明亮的,瞧着那人不停地摆弄着桌上几把木剑,神神叨叨的。
且忘昔拣起她桌上的花生米吃。
她也不理。
“你这是在干嘛?”
那女子突然抬起头,脸颊清瘦的,目光却是烁亮,灼灼明媚。倒是且忘昔愣了一下。
“你问我?”
“自然是问你了。”
“没有人会理我做什么,你是第一个。”
“所以你在做什么?”
“我在想师父教导的御剑之法,一灵力输送习惯通晓剑纹行走,缓和其戾气,熟其性法,方能随心而动,驱剑为护。由是我想能不能同时驱动数把!”
说着一拍把桌上几把小木剑震起,像是真的听她召唤。
要是旁人自是嘲讽她不自量力,刚会使一饼剑就想运两把。
且忘昔却是不同常人,她本就不懂得人情世故也不知谦虚为何物,只有她自己认为的对错。
“那有何难!不过是两把剑。竟然你能使一把,将灵力区开汇入不同剑纹不就行了。世上剑无数,剑纹却只有数,你通晓得剑纹行走不就行了。可控万千剑。不过自然不易就是。”
她话一说完,那人就是眼睛一亮,笑得开心。握住她手不住激动。
“你说得对!这不是不可能,只是需要时间。我,我需要时间。”
且忘昔感受她手里温暖一愣,心下也是愉快。
不由得道。
“控剑有什么的,控制人不是更厉害!”
那弟子一愣,也是点头。不过带着些犹豫。
“剑是死物,人是活的。如何一样?”
“那有什么,杀了不就是了。”
“你!不能如此。这是坏事。”
女弟子想了想,不知道如何劝说。又实在不想含糊,怕她不警醒。
“你做坏事,你会被朋友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