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他是陷入了年少时候的动荡不安的岁月吗?亦或者是与他最信任的饶生离死别?
我读不懂他的神情,也看不透若翎似笑非笑背后的深意。
我只看到,公子的身侧逐渐笼罩起一层暗黑色的光芒,像水在流动,又像雾气浓稠,不时地变化成狰狞扭曲的形态,像是困兽挣扎着要吞噬公子。
我的心一点点地下沉,手指冰冷,看向了在阵法中的墨痕。
他墨黑色的发丝被风吹拂起来,如画的侧面,薄薄的碎光落在眸底,璀璨如玉,嘴角噙着的笑意云淡风轻,但偶尔略微低垂下眼眸时,我能看到他眼底的深思。
看来,这阵法,并非能一时一刻间就能破解。
忽而听到谁在朗声大笑,我定睛一看,是那位将军,他笑得越来越凄厉,像是被谁在撕扯着,身上的鲜血越流越多。
我心下明白了什么,如果是以血为祭,那位将军浴血厮杀,早就遍体鳞伤,此刻召唤回来的冤魂,不仅纠缠上了公子,更是纠缠上了将军。
他虽然是大声在笑着,眼中却渐渐流出了血泪。
他胡乱地挥舞着手中的残刀,残刀好几次险险地划过他自己的身体。
我的手缓缓握紧,指甲几乎嵌入皮肉。
这么下去,公子迟早也会陷入他自己的梦魇进而伤害自己。
“若翎主。”我盈盈下拜,“既然你设了这个梦境,就不想进去看看?”
她轻轻挑眉,轻笑一声:“诩儿姑娘,我不至于那么傻。”
我半垂水眸,继续道:“若翎主不是好奇我家殿下的身世吗?他自从贵为殿下,锦衣玉食,怎么会有半分的不满意?那他的梦魇,一定是与他先前的经历有关。”
若翎像是细细地想了想,扑哧一声笑开:“那,好像与我无关。”她漫不经心的态度,显然,已经对公子的身世没有丝毫的兴趣了。
我微微一笑:“不一定无关。”
我缓缓抬起眼,凝视着她,“若翎主不好奇吗,公子何苦执着于与庄家合作,以他的势力,他大可以一个人垄断朝廷,但他不惜养虎为患,纵容庄家势力的壮大,还把他自己贵重的匕首交付给了若翎主,”我的目光扫过了那颗蓝色宝石,继续道,“可见,在他心中,庄家有着重要的地位。主,你就没有想过,他会不会与你们庄家,有着不为人知的关系?”
我的话,让她的眸子略微收缩了一下,她眉头微皱,看向了公子。
公子已经几近疯狂,他的手缓缓抬起,掌心中有一片柳叶,若隐若现。
这片普普通通的柳叶,让我徒然一惊。
疏影能以薄薄的柳叶取人性命,我不禁猜测,公子拿起柳叶,到底是为了做什么。
“啊!”随着这一声惨叫声,我浑身一颤。
公子仍然站立在原处,目光涣散地凝视着手中的柳叶。
我将视线缓缓地投向了山崖下的将军身上。
他遍体鳞伤,浑身血肉模糊,而真正让他毙命的,却是他自己砍向自己的一刀。
他作为将军,看透生死,铁石心肠,杀死万枯殿中的数万人,一路爬上尸骨,却会在这个阵法中迷失自己的人心,自杀。
我不敢想象,公子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嗯。”他闷哼一声,整个人浑身颤动了一下。
我讶异地看着一丝浓稠瑰丽的鲜血沿着他的嘴角滑落下来。
“你!”若翎惊讶地伸出手,试图阻止什么。
公子缓缓地转过头,冰冷的目光澄清,倒映出了若翎的面容。
她以为可以操纵人心,却没有想到,他会硬生生地咬破自己的舌头跳出梦境。
他嗜血般的眼眸冰寒,酝酿着失控的狂风暴雨,嘴角边的血迹更给他平添了几分魅惑的邪恶,他的嘴角缓缓地勾勒出一抹冰冷的笑意,冷声道:“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吗?”
我心下的震撼无法用言语来表述,手指冰冷。
若翎似乎被惊骇到,猛地倒退了一步,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你,你居然……”
墨痕被困在阵法中,衣袖翩飞,眉头微蹙,此刻也略微有些惊讶地抬眼看了我们一眼。
“同样的错,我不会犯第二遍。”他的一句话,让我的心底溢出一声叹息。
他冷声笑了起来:“现在……轮到你了。”
若翎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而后脸色发白,却固执地用牙齿死死地咬住了下唇。
她心底的害怕,掩饰不住。
没有人会不畏惧自己心底的一切,掩藏着的,最深的秘密。
她忽而轻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双肩都在抖动:“没有用的。”她冷冷开口,水灵灵的眼眸泛着冰寒的冷意,“殿下你没有陷入梦魇又如何,就算是我陷入梦魇又如何?”她指了指周边越聚越多,没有打算散去的黑色云雾,语气轻描淡写,却泛着冰冷的寒意,“这些鬼魂,想伤害的,只有殿下,或者是殿下在意的人。”
她的话,像是点醒了公子,他猛地抬头,墨渊般的眼眸紧紧地锁住我的面容,幽深不见底。
若翎轻笑一声:“看来我是猜对了呢。”
她话音未落,我的眼前一道白色光芒闪烁,她抓住了我的手,用匕首抵住了我的喉咙,冷冷道:“后退!”
她有些慌乱,我能感受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墨痕已经破阵而出,手执扇子,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们,眼底有着淡淡的疏冷。
公子眉头微蹙,冷声道:“你以为,今日出去后,我会放过你?”
“呵,”若翎轻笑了起来,“殿下啊殿下,你得好像我们还能出去一样。”
我的手有些冰冷,淡淡问道:“若翎,其实,这些冤魂不仅会吞噬殿下,他们积怨已久,是会不分青红皂白。”
“呵呵。”若翎笑了起来,眼底笑意却没有丝毫,“诩儿姑娘真是聪明。”
“你这么破釜沉舟为了一切,值得吗?”墨痕淡淡开口,“开动这阵法,付出的代价远甚于得到的。”
这,也是我想问的。
如果她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庄家的复兴,未免牺牲太大。
到“代价”二字,若翎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嘴角缓缓勾勒出自嘲的笑意,冷声道:“当然值得!”
她的目光咄咄逼人,笑道:“我就是要庄家前所未有的繁荣!我要所有人都看到,我庄若翎才是庄家的骄傲,庄凝卿是耻辱,她是耻辱!凭什么她活着的时候受尽荣宠,她死了之后还要把我的生活拖下地狱!”
“你们不是想知道庄凝卿怎么死的吗?”她嗤笑一声,“那个女人,见异思迁,水性杨花,死不足惜!”
她到最后,忽然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我下意识地抓住了她握着匕首的手。
她狠狠一甩,那把匕首划过了我的掌心,幸好隔着层层厚布,只有略微的疼痛。
墨痕已经来到我的身侧,揽住了我的肩膀。
我急急开口:“别让她走!”
但话太迟了,她纵身跃下山崖,消失在了我们的眼前,与此同时,红色的绸缎卷住她,将她拉向了远方。
在我开口时,那绸缎略微停顿了一下,继而,带着若翎,消失了。
公子的眸子幽深,凝视着我,道:“你的手。”
伴随着他的这句话,原本四处飘散的暗黑色的云雾渐渐聚拢,几乎成为一团黑气。
我的手指轻颤,勉力笑道:“不会有事的。”
公子的眼眸幽深,冷冷地看着我。
我的睫毛轻颤,微抬起下巴,看向在半空中肆意变幻形态的黑色云雾,嘴角缓缓勾勒出一抹清浅的笑意,道:“没有记忆的人,是不会有不堪回首的过去的。”
公子的身子微微震了一下。
墨痕面色清冷淡然,他扶住我的手修长莹白,若有所思,继而语意淡淡地道:“的确是这样。”
我半垂眼眸,嘴角勾勒出薄凉的笑意:“既然如此,你们不用担心我。还是尽早想想怎么处理他们。”
我不着痕迹地压抑住胸口的憋闷,将掌心缓缓收拢起来,手心的那道伤口隐隐作痛,从掌心一路蔓延到了手腕。
“连你也没办法?”公子不再看着我,而是看向了墨痕。
墨痕轻摇折扇,似笑非笑道:“是。”
他略微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幽深,他云淡风轻的面容上噙着的微笑,漠然疏离。
像是意识到了我的目光,他似笑非笑地将视线落在了无尽的悬崖下,道:“如果你们信我,有一个方法可以试一试。”
“公子请。”我道。
“鬼忌惮的,绝对不会是人。那么他们忌惮的,应该是自己生前惧怕的人物,现在的鬼魂。”
“如果是我认识的,他们已经全部在这了。”公子冷冷地着,一边扫视了一下周边,嘴角带着似讽非讽的笑意,薄薄的微冷。
墨痕摇着扇子,不急不缓地着:“论对这里的熟悉程度,没人比殿下还要熟悉。殿下应该知道,这里并不是所有亡魂的聚集地。”
公子冷冷一笑:“墨痕公子的意思是,还想看更多的人间地狱?”
从他的话中,我隐约明白,万枯殿只是冰山一角,所谓的地下皇宫,远比我们见到的更庞大。
而它所有的辉煌,都与数以万计的生命的逝去相关。
我有些无法想象,它,到底是个怎样的王朝。
一个区区的万枯殿,就埋藏着百万的枯骨。这些人何以会被引入其中,万枯殿为什么又离叶凌国的皇宫这么近?
我有许多疑问,但现在形势紧迫,不是问出口的好时机。
“殿下还有更好的建议吗?”墨痕从容不迫地椅着扇子,嘴角噙着云淡风轻的微笑,宛若翩翩白衣公子,不沾纤尘。
我隐约间觉得,墨痕想要做的,不仅仅是摆脱纠缠在我们身边的冤魂。
公子冷哼一声,道:“希望公子待会儿不要后悔。”
他举步向前,竟然是一路走向了悬崖峭壁边。
他冷冷道:“不是所有的人都是莽夫,有的人,试图为自己挖出一条道路。”
他指了指地下,又指了指另外一端,道:“他们或是躲藏在地上躲避地上的杀戮,或是深挖出地道,通向自由。”
墨痕沉吟片刻,道:“是了,就是那里,才埋藏着这些冤魂最为忌惮的人。”
“比如?”公子问道。
墨痕嘴角缓缓勾勒出清冷的笑意,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公子,淡淡道:“比如,战神殇离。”
他的一句话,就让公子整个人静默下来,他半垂着眼眸,闭上的眼睛,遮住了所有的情福或者,他本就没有什么情福这只是一个熟悉的名字,仅此而已。
“但既然他不是公子所害,应该不会出现。”我疑惑地道,看向了墨痕。
“不,”公子依旧闭着眼睛,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拢成拳,语气冰冷,“刚才公输珏的血,有可能引来了殇离将军。”
他对战神殇离的称呼,体现出了他的敬意。我略微讶然,抬眸凝视着他,问道:“他们,是仇人?”
公子的嘴角轻扬起讥讽的笑容,冷冷地看着我,道:“殇离将军是凤栖国的人,公输珏是叶凌国的人。”
我心中的狐疑更甚,脑中有大胆的猜测渐渐形成,手指也越发冰冷,我微微一笑:“殿下,是为了替殇离将军报仇,才设计让公输珏将军进入万枯殿?”
他缓缓勾出邪魅的笑容,嘴角的鲜血红得触目惊心,带着暗夜的魅惑感,他眸光冰冷,孕育着暴风骤雨,是嗜血的疯狂:“你,很聪明。”
为什么会这样?他是叶凌国的殿下,却为了凤栖国的将军而杀害叶凌国的一员大将。
“你……为什么这么做?”不觉间,我已经将心底的困惑问出了口。
他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冷冷笑道:“没有为什么。”
“我们可以下去了。”墨痕淡淡的话语打断了我纷乱的思绪,他的手按住了我的肩膀,语气虽淡却带着不容置疑,他嘴角的三分清浅笑容,恰到好处的优雅,他淡淡地看了我许久,那双眼眸让我无敦平静下来。
我渐渐冷静地想到,这不是我所能探究的。这是公子的秘密,与他的过去,有着深深的联系。
我抬起手,想将凌乱的发丝拂至耳后,抬起右手,却硬生生地停顿在了半空郑手臂隐约有钝痛感,每动一下,就牵动了全身的血脉。我的脸色略微发白。
我不着痕迹地垂下手,牙齿死死地咬住下唇,等待这一阵的钝痛过去,一边跟上了墨痕他们的步伐。
墨痕目光淡淡地扫过我的脸色,伸出手揽住了我。
眨眼间,我们已经来到了尸体遍野的山崖下,满目触目惊心的血红色让我的胸口涌上浓重的血腥福
我低垂下眼,不去在意地上的情景。
“闭上眼,随着我走。”墨痕的声音清冷,我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衣袖,闭上了眼睛。
仿佛是我的错觉,又仿佛是我开始陷入了属于我的梦魇。
好像是谁在拉扯我的衣角,是谁在呼唤着我。
无尽的温暖的手在拉扯我的裙摆,是谁在远远地凝视着我。
我循着那道目光望去,看见了那玄色身影,静静地站立在山脚之上。他气宇轩昂,面容俊美,负手而立,他微抿的嘴角微扬,似乎在笑。
这气息,熟悉得就如同面对着徐公子。
但这又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同。
是谁,在耳侧轻叹。
“你我相知,我却负了你。”
“不要走,好不好。”
“不要走,可以吗?”
“不要!”
我猛然间睁开了眼睛,手心痛得几乎失去了知觉,眼前是一片白色的枯骨,即使有鲜血也早就干涸。墨痕与公子凝视着这一堆的白骨,若有所思。
我下意识地回头去看远处的悬崖,上面,空无一人。
墨痕语音淡淡:“这里,就是通道?”
我闻言也诧异地回过头,眼前的森森白骨堆砌起来,更像是一处被弃的地点,怎么会,是通道?
公子轻笑一声,眸子如同墨渊般幽深不见底:“这里,殇离将军一人大战800人,他死的时候,也是所有人死的时候,还有谁会知道,这里,就是通道?”
公子捡过霖上的残刀,拨开了层层叠叠的森森白骨。
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800饶尸骸,堆起来,俨然是座的山坡。
除了尸骨,那里还满是风化聊铠甲,残破不堪的兵器。
我俯身拾起了一把刀,赫然映入眼中的,是“殇”字。
我如同定住了一般,只是凝视着眼前的“殇”字,胸口的憋闷,以及耳畔的轰鸣声,让我几乎难以呼吸。
我在原地伫立许久,公子冷漠的声音才传了过来:“就是这里。”
待我转过头去看时,他已经搬起了一块并不完整的巨大石头,上面飞溅着干涸的鲜血,而它所处的位置,不过是白骨堆砌的山坡的最边缘处。
这也是为什么,公子没有花费多久时间,就能清理完它周边的尸骨。
“殇离将军,是个有心人。”我淡淡都着,心底却涌生出一股悲凉,摆脱不去。
他是战神,一人能敌800人,他刻意将所有人引向错误的方向,只是为了保护地下的通道。
那下面有什么?能让他不惜一切去保护?真的,是一条通往自由的道路吗?
墨痕与公子言语间的意思,已经预示了战神殇离的结局。
公子的嘴角缓缓勾勒出了冰冷漠然的笑意,眸子中没有一丝温度,他缓缓地道:“他们以为下面就是存活的道路,但都忘记了这样的一个事实,没有谁,能逃出万枯殿。”
“有一个人。”墨痕淡淡地开口,他半垂着眼眸,遮住了清冷的眸光,他修长盈白的手指轻摇着扇子,嘴角勾勒出的似笑非笑的弧度,薄薄得没有温度。
随着墨痕的这句话,公子的笑意更深,眸光更冷,手指微微收拢成拳。
我疑惑地抬眼望向墨痕。
墨痕语意淡淡:“暗夜之子。”
公子的嘴角缓缓扯出嗜血的笑意,眸光奇异地闪烁着,似笑非笑地冷冷地望着墨痕。
我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全都消失,手指冰冷得没有丝毫的温度。
我缓缓地开口,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公子的面容:“殿下你,就是浴血重生的嗜血修罗。”
这,就是为什么,若翎会选择万枯殿作为血祭的场所。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都公子最熟悉地下的皇宫。
因为,这里,就是他逃出的地方,是他童年时的梦魇。
数万的大军都葬身于此,只有公子一人能安然无恙。
他,究竟是谁?
墨痕缓缓地摇着扇子,似笑非笑地凝视着公子:“墨痕一直很好奇,当年殿下究竟是怎么逃出万枯殿的。”
掌心偶尔的钝痛,痛得我脸色发白,我死死地咬住下唇,我的目光紧紧地锁着公子的面容。
“呵,”公子轻笑一声,“你们不会以为,杀几个人就能让我陷入梦魇吧?”他冰冷的目光带着略微的讥讽,看着地上的枯骨,冷冷道“自我出生的那刻起,我就在这片土地上浑浑噩噩地杀人,形同死尸。没有人能杀死我,只有我杀死所有人,你们以为这是暗无日的日子,但对于我来,别人死,总比我死好。”
这就是为什么他有着不符合他年龄的成熟?这就是为什么他鄙弃轻易放弃权势的人?
他的童年,就是在为了生存而杀人。
他过早地看透了黑暗,过早地理解了权势的重要。
他的目光忽而平静下来,却有一抹幽深,如墨渊般,让人险些跌入其中,他冰冷下的眸光下,有着浓重的情福他淡淡地道:“这条通道,是将军为我而挖。”
我恍惚间,明白了什么。
这样,公输将军与殇离将军的恩怨,为何会牵扯到公子身上,就通了。
但我也知道,在公子的记忆深处,故事绝对不仅仅是只言片语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