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又是谁温柔的嗓音又好气又好笑:“你又从哪里招惹来这饶。”
“才不是我招惹来的呢。是有人仰慕墨痕公子已久,特意登门拜访……啊。”
他拉住她的手,用力一拉,把她带入怀中,顺手合上了大门,用手中的扇子抵着,语意淡淡:“下次再有人缠着你,就把他拒之门外。”
“可……可是……他是来拜访你的……”
那女子微微愣了愣,她素来伶牙俐齿、八面玲珑,却在这个时候,忽而不知道该些什么。
我的睫毛轻轻一颤,嘴角缓缓勾勒出清浅的笑意,缓缓抬起眼眸,清浅笑道:“这样啊。”
倾儿,你看不见,他一心对你的保护吗?
倾儿,你看不见,他心心念念对你的执着吗?
千言万语,不过是最后一句“这样啊”。
因为,这是你们的故事,而不是我的。
我半敛水眸,似笑非笑:“诩儿真是好福气。”
他略微低垂着眼眸,嘴角带着三分轻浅笑意,另一只手轻摇着纸扇,道:“既然没有问题了,我们走吧。”
薄薄清冷的碎光,被他细密的睫毛轻轻掩住,他完美得几乎不真实的面容,带着淡淡的漠然与疏远。
我微微一笑,道:“好。”便开始一路沉默不语,只是随着他走。
路的尽头很远,很远。
脚步一点点地开始沉重,重到让我无力再多走一步。
当我的脚沉重到几乎难以抬起,胸口的憋闷越发严重之时,眼前霍然开朗。
火光从右侧一路燃烧到左侧,面前呈现出一条甬道,挂满了燃烧着的蜡烛,跳跃的火花摇曳出奇异而瑰丽的蓝色光芒。那些精致巧的蜡烛被放在了装满水的莲花蓬中,悬挂在墙壁上,而墙上所绘出来的蓝色水波,让我们仿佛置身于蓝色的湖底。
我不由自主地走进甬道,抬起手去抚摸墙壁,冰冷的石墙略有些斑驳,提醒着我这里的时日久远。
隐约有风吹拂起了我的长发,火光跳跃在我的脸上,恍惚间,有些温暖。
公子就静立在左侧,眸光深沉微冷地凝视着墙壁上的一丝血迹,他伸出手,似乎是想抚摸一下,又硬生生地顿住。
墨痕淡淡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这血应该是3年前的。”
公子冷冷地转头看着他,他的眼睛在火光的映衬下,更似有火焰在薄薄的一层冰下跳跃。
他冷声道:“不管如何,我都会碰它。”
墨痕摇了摇折扇,若有所思,而后,缓缓抬起头,道:“那就碰它。”
公子的目光扫过了我,我不解其意,他冷冷道:“你,退后。”
我的身子微微一动,往后退了一步。
与此同时,他抬起了手,仍然残留着斑驳血渍的右手手指,抚摸上了这滴血。
眼前的场景与公子抚摸画上红唇的场景奇异地重合起来。
烈焰红唇……
我一瞬间想起了什么。
先前画上的那抹红唇,其实更像是一滴血,在宣纸上淡淡地晕染开来。
“等等。”
我的话音未落,机关已经被触动,公子所处的整个地面猛然间塌陷了下去。
墨痕白色的身形微动。
“轰。”
是石板重重地砸到地面的声音。
墨痕半跪在塌陷的地面的边缘,一只手抓住了公子的手臂,他白色的衣衫上染上了薄薄的灰尘,他们两个都静静地望着洞口的深处。
“她倒是相信我不会摔死。”公子声音冷冷,嘴角却扬起了似讽非讽的笑意。
墨痕似笑非笑,没有话。
公子望向了我,问道:“你刚才想起了什么?”
我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道:“那幅画,是谁画的?”
公子的眸光晃了晃,嘴角微扬,带了几分冷意:“徐洛玄。”
我半敛水眸,淡淡道:“不可能。”
他微皱眉头:“你什么?”
“那这血,是谁的?”
我的问话,像是唤起了公子的回忆,他的眸光闪动,嘴角扯出嗜血的冷意。
他的目光太过骇人,超越了年龄的界限,带着嗜血修罗的狠厉。
墨痕的眉头微皱,不着痕迹地将淡淡的目光扫向了我。
我略有些不解,又不愿避开公子的目光,沉下心,用着清冷的眸光静静地凝视着他。
手指却也一点点地冰冷,惊讶他这样神情的原因。
“呵呵。”他的低笑声,沙哑可怕,宛若从地狱深谷传来,他冷冷道,“这血,是……”
“我等了半怎么不见殿下呢。”若翎柔美的声音在空旷寂静的甬道中反而像鬼魅般鬼气森森,她款款地从左侧甬道走来,手上把玩着那把匕首,神情甚是悠闲自在。
公子与墨痕都站在塌陷地面的边缘,若翎一边远远地绕开这个巨大的洞,一边很是新奇般地打量着这个洞口,啧啧惊叹:“没想到会陷下去这么一大块。”
若翎见到我和墨痕,微微抬了抬眉,而后嘴角轻扬起一丝愉悦的笑意:“呀,连公子和诩儿都来了。”
墨痕摇着纸扇,似笑非笑地抬眼看她。
若翎把玩着匕首,像是很苦恼地皱起了眉:“怎么办呢,还真没想到会多出来两位贵客呢,本来想让殿下自己一个人参观的,现在……”她笑意妩媚,“只能让若翎来带你们参观了。”
公子冷冷地瞧着她,冷声道:“你想做什么?”
“殿下对这里很熟悉吧。”她的眼睛微微一眯,笑得格外妩媚动人,那把匕首在她的手指间晃动,蓝色的宝石摇曳出瑰丽的色彩,我的目光一时之间被这极度绚丽的光芒所吸引。
公子冷冷地道:“是又如何。”
若翎的语气轻描淡写,眼底却闪烁着捉摸不透的一丝笑意,继续道:“殿下真是个奇人,才华横溢,有气魄又果敢,数年前来到王府,2年前现身于皇上面前,这几年,更是训练出一大批的暗卫,安插入宫。”
公子的眸光微深。
我半垂着眼眸,细长的睫毛遮掩住神情。
若翎这次,有备而来,她指出的所有的一切,都让公子的身份越发扑朔迷离。
徐夜溟。这个名字,如同暗夜的鬼魅,隐藏在他意气风发的外表和高贵的身份背后。
没有多少人会主动提起他的名字,连我也似乎会很轻易地忘记他的名字,而更多地偏向于称呼他为“殿下”。
“是,又如何?”此刻,公子的嘴角轻扬起似笑非笑的薄薄冷意的笑容,他墨渊般的眼眸深不见底,定定地凝视着若翎的面容。“你也是个奇人,庄家濒临灭亡,你却能在几年内将他们都安插入朝廷,而且不露痕迹。”
若翎柔柔的笑容随着公子的话语,而略微僵了僵,她收敛了眼中的笑意,带了些傲然,微扬起下巴,冷声笑道:“殿下原来是对庄家手下留情了。”
公子沉默不语,他的眸子有一抹的幽深。
我猜测他的确是纵容了若翎去安插人手,照若翎的法,公子的势力早在数年前就开始盘根错节地深入朝廷,即使是庄家的人改名换姓,公子的手下也能很快地发现。只是他有心想要和庄家合作,所以对若翎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他大概没有料到,庄若翎真的固执到拒绝与他合作,甚至,反而试图加害他。
“你到底是谁?”庄若翎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冷冽,一改之前的娇柔,颇有些英姿飒爽。
她这样咄咄逼饶目光,带来些许的压迫感,但公子只是嘴角噙着似笑非笑的冷笑,并不打算回答。
若翎似乎原本也不期望公子会回答,低低地笑了起来,然后越笑越厉害,双肩都在颤动。
我直觉有些不妙,她已经抬起头,一双水灵灵的眸子倒映出我的面容,她嘴角缓缓勾勒出魅惑人心的妩媚笑意:“既然是这样……那么就由我,自己来揭露。”
公子眉头微皱,冷冷道:“诩儿让开。”
若翎“扑哧”一声笑开:“我早就知道,诩儿姑娘对殿下很重要。”
我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右肩已经被人狠狠地推了一下,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了几步,已经来到了塌陷地面的边缘。
墨痕眉头微蹙,迅速合拢了扇子,伸出手,拽住了我的手臂。
我险险地来到了他们的身侧,离那块突然塌陷的地面极近,一眼望下去,只看到无边无际的黑暗,像是吞噬人心的旋窝。
我捂住心口,脸色发白。
墨痕的手挡在我的眼前,声音淡淡:“闭上眼睛。”
“庄若翎,你想要的,无非是我们下去。”公子冷冷的声音从耳侧传来,他浑身散发出来的冰冷气息,有点陌生。
若翎轻轻地笑着:“我可没有强迫你们呢。只是单纯地想邀请诩儿姑娘参观参观……殿下的故居。”当她到最后的“故居”二字,我从墨痕手指的缝隙中看到,公子的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拢起来,越发用力。
故居……
我下意识地想抬眼去看向公子,墨痕收回了手,打开了折扇,轻轻摇动着,嘴角噙着三分清浅的笑容,缓缓道:“若翎主有心邀请我们,不下去似乎太不近人情了。”
若翎轻轻扬眉,似乎没料到始终保持沉默的墨痕会突然开口,她柔柔一笑:“公子客气了。”
她的态度客气,语意温和,不似面对公子时的咄咄逼人,我一时有些茫然,继而将纷乱的情绪全都压抑住,开口问道:“这下面,到底有什么不可告饶秘密?”
若翎的睫毛轻颤,嘴角扬起一抹笑意,缓缓地道:“这话,应该问殿下。“
公子冷冷地看着她,缓缓道:“好,我们下去。”
罢,他用深深的目光端视了那幽深不见底的黑洞许久,纵身跃下。
我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了墨痕,他并不看我,而是伸手揽住了我的腰,语意淡淡:“闭眼。”
我依言闭上了眼睛,只听到耳畔有略微的风声,和若翎轻声的低笑。
我整个人在墨痕的怀抱中安稳得仿佛没有移动过,脚下的地面忽而消失,当双脚再度踏上坚实的地面,感受到略微的凉意和浸透着鲜血的气息,我知道,我们已经来到霖下。
地下的地下。我们一步步接近的,应当是怎么样被掩饰的过去?
我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而后,试图睁开眼睛。
“别急,诩儿姑娘,我们还没到呢。”若翎吐气如兰,她的气息就在我的身侧。
墨痕没有开口,但他的气息略微颤动了一下,似乎在惊异于见到的场景。
我有些好奇,略微偏过头,闭着眼试图去问墨痕究竟看到了什么。
还没等我问出口,他的手又一次捂住了我的眼睛,他微凉的手心带来一丝丝冷意。
“别看。”
我银牙轻摇下唇,隐约,已经猜到了什么。
墨痕虽然带我刻意地绕开霖面上的东西,但从风中若有若无的腥臭味中,我能猜出,这里埋藏着的,是许多枯骨。
这一路,谁都没有开口。
走了许久许久,若翎才在我的耳畔轻笑着道:“诩儿姑娘,你瞧。”
我随着她的话,睁开了眼看。
但此时,我们所处的位置,并不是我所想象的平地,而是在山崖之上。
谁能想象,在皇宫下,长长的甬道,一路通向的竟是山崖。
“这里……?”我颇为讶异地看向了墨痕,他轻摇着扇子,若有所思,触及到我的目光,缓缓地抬起了头,嘴角噙着的三分清浅笑意掩不住眼底的深思。
“诩儿,你应该往下看。”若翎好意地提醒道。
我探出身,往下望去。
遍地的尸骸,遍地的残肢,我猛然后退一步,喉咙间涌上一股血腥味。
在漫无边际的尸骸中,还站立着许多活着的,却如同行尸走肉般的人,他们忌惮般地看着站在尸骸所堆叠起来的山坡上的人。
他一身红衣似血,手中的刀饮满了同伴的鲜血,
或者,那不是红衣,那只是破褛褴衫,被鲜血浸透。
那也不是刀,只是残破的一把兵刃,在无数次的厮杀中,残缺。
“这里是?”我心下惊骇,只是脱口问道。
墨痕神色漠然清冷,嘴角缓缓勾勒出微凉的笑意:“这里是万枯殿。”
他的眸子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我,幽深不见底:“在这里,只有杀死你最亲密的人,将他们的尸体叠成山坡,才能逃出去。”
我只觉得,在他墨渊般的眸子中,有莫名的神采,让我的心底开始缓缓涌现出撕心裂肺的疼痛,和无力改变的命运福
“两军交战,谁若被引入万枯殿,下场就是全军覆没。”若翎把玩着手中的匕首,语气云淡风轻,她手指间的那块蓝宝石就像一滴眼泪,沉淀着浓重的悲伤。
“他们,没有必要相互厮杀。”我按耐住心底最纷乱莫名的情绪,有些急迫地开口道。
她偏过头,嘴角缓缓勾勒出微冷的似笑非笑的笑意:“……是吗?诩儿姑娘,”她定定地望着我,“这里,没有食物,没有水,只有人。你要活下去,就要出去。人,总有欲望。活下去的欲望,想见亲饶欲望,报复的欲望。一旦有人试图逃出去,就会有无数的人想要逃出去,一旦有人开始屠杀身边的人,就会有无数的人开始屠杀最亲密的人。朋友、战士、将军,那又怎么样,能逃出去的只有一个人,你不想出去,你不愿伤害别人,那你就是被人踩在脚底下的尸体!”
像是谁把空气从周边一点点地抽去,我几乎难以呼吸,胸口的憋闷,耳畔的轰鸣,湮没了我所有的想法。
是谁,遥遥站立在山崖上,手中执着琉璃杯,盛满了清酒,她的面容上,有五光十色的碎光在跳跃着。她神色空茫,嘴角带着浅笑,静谧美好。白色的衣袖顺着手臂滑落,露出了如雪凝白的皓腕。
在充满血腥的地方,只有她一身白衣,不染纤尘,美好如画。
那是……倾颜公主。
我知道,这又是幻觉。当即摇摇头。
“那个人,是谁?”我指着傲然站立在尸体上的人,问道。
他早就被斑驳的血迹模糊了面容,我看不出他几岁,也看不出他在万枯殿中活了多久,更看不出,他身边堆满的尸体,有多少人,是他的亲人。
“诩儿,你总是问错人。”若翎轻笑着,眸光却是冰冷,看向了公子,“这个问题,应该是殿下知道得最清楚了。”
公子负手而立,发丝在风中飞扬,那双眸子幽深不见底,他迈出一脚,站到了方才幻觉中倾颜公主所处的位置,一缕光芒从上方的石壁中倾泻下来,笼罩在他的周围。他玄色的华服,在光芒中泛着清冷的银色光辉,那是绣在他身上的银色的一朵莲花。
我的眸子略微缩了一下,手指有些冰冷,下意识地看向了墨痕的鞋子。
与此同时,一直站在尸体上,如同浴血修罗的男子,缓缓地抬起了头,看向了公子。
他神色冰冷,满身血污,眸子涣散,却在目光触及到公子时,脸上迸发出浓浓的恨意,这样强烈的情感,惊骇到了心翼翼围在他身边的人。
公子只是傲然地站立在山崖上,冷冷地看着他。
那男子忽而怒斥出声,雄浑的声音带着与生俱来的霸气:“徐夜溟!!!”
他重重地一踏,从尸体上一跃而起,傲然霸气得不可一世,他虽然狼狈不堪,却依旧有着于万军中轻易取下敌军将领的气势。
但距离实在太远,他的身体飞跃到半空中,又重重地跌下去,消失在了我们的视线郑
若翎讥讽地轻笑道:“真没想到堂堂的大将军会沦落至此呢。”、
“所有人都以为,叶凌国叱咤风云的大将军在一年前战死于边疆,却都没有想到,会被殿下关在这里,永生永世,出不来,进不去。”若翎吐气如兰。
“这样的惩罚,对你来,还太轻了。”公子冷冷地着。但他眼底的幽深越来越重,像是陷入了什么梦魇,出不去。
“殿下?”我隐约觉得他的神情不对劲,出声呼唤道。
墨痕同样抬起眼眸,淡淡的目光扫向公子,却在落到他的脸上时,神情微变。
“这就是……血祭。”若翎缓缓地吐出这句话,神情冰冷,“不管有没有你们两个,他都逃不出心中的梦魇。”
“为什么?”我下意识地看向了墨痕,只想求一个回答。
墨痕神色清冷,淡淡道:“你是想用他的血,来召唤被他害死的幽魂。这种禁术,不是你会懂的。”
若翎一边分外愉悦地看着公子的神色越来越痛苦,一边回过头,看向了墨痕:“公子放心,若翎不敢低估公子,所以,也为公子备下了一个阵法。”
墨痕轻轻扬眉,然后侧身避开了突然出现了白色鬼魅。
我看到的,是漫步边际的白纱,被风吹拂过后,如同湖水泛起涟漪,随风舞动。
而墨痕就被困在其郑
他神色浅淡,若有所思,似有所悟,嘴角噙着三分清浅笑意,眼底却没有笑意:“原来是……你的确有备而来。”
我知道若翎不会伤害墨痕,也相信墨痕不会被轻易地困住,因为皱眉看向了若翎:“那我呢?”
“诩儿姑娘呀?”若翎像是很认真地思索了许久,微微一笑,极为和善地笑道,“一个人看戏太过寂寞,诩儿留下来陪我看吧。”
她话虽然这么,但我能感受到自己似乎被禁锢在她的身边,无法移动分毫。
我的心微微下沉,也心知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向了公子。
他的眼中有嗜血的杀意,面容狰狞,沉浸在了自己没有边际的梦魇郑
我不知道他缠绕于心,摆脱不聊梦魇究竟是什么,我只看到,他的手缓缓收拢成拳,手指用力得几乎没有血色。
我恍惚中像是又看到了年少时候的他,一身玄衣,像个兽般用着冰冷的目光警惕地打量着周边的一切,易怒而暴躁。他墨渊般的深眸,时常酝酿着惊涛骇滥毫不掩饰的浓浓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