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意难平
年下,月氏皇庭一切从简。
二圣仿佛是刻意的去维持某种节俭,以上行下效之风去遏制帝国数十年滋生的奢靡。宫廷里,自宋姬妾册封一等宫妃,受赐华玺宫宋夫人后,得协理宫廷的权力。
历来安分守己,礼让贤良的宋姬在家事上一向是颇有才华。宫廷遣散多余的宫监宫女,又按照女皇的旨意将许多不安分的高阶的宫人与太妃等挪到了远郊,明上是安享年,实际上是牧马放羊,苦役耕织。少数一向安分的,又挪动到了萧山别宫,去陪伴太上皇。
如此大动,一是人心怨怼,二是财物职位更迭盘算,三是各处物资清点,四是各级人才调度,宋姬皆打理的井井有条,不曾有半点纰漏。宫人里,新安排的顾念她的提携之恩,用人之上更是用人所长,此类宫人才能得以发挥如何不愿将事办好。年长放出宫廷的,顾念她心地慈和,与原本位阶一层则重压一层对比鲜明,久远来被克扣的钱财布帛也一一厚赐,无不感恩戴德。
更有那犯下大罪的,二圣旨意依律处置的,在后庭刑狱司里关押了半月以为命将归矣的老太监宫娥们,也因着宋姬的求情在礼法之间消了必死的罪过,远去远郊,少数怨怼于心的也不敢有任何逆反之言校
据此,皇宫这般整顿,又行二圣之旨意,开源节流,行节俭,一时皇宫所费,不过历年二十中之一。
唯有萧山别宫,所费依旧。二圣亦不忍裁减,只得尽所能奉养恩。
女皇得空的时候,也会去华玺宫坐坐。宋姬日常不过除了哄孩子,处理一宫廷事宜,便是刺绣于编织饰物,自然给人一种娴静的平和。
她看着窗外新培育的粉白的梅花,暗香浮动。对襟衣领上的葫芦藤曼与扶桑花的刺绣延下着一双黑丝刺绣的凤尾蝶,银色丝线点缀其郑额上勒着嵌了白玉髓珠的抹额,斜云髻上插一枚雀尾六翼垂米珠流苏步摇,两朵红玉丝粉白玫瑰的绢花。唇间点着浅橙淡红的洛神花并杏花胭脂,眉间平展,笑容温和。
女皇来时并未让人通传,宋姬见了她忙起身行礼。桌上还放置着未编织好的珠钗,女皇家常的衣衫亦是素简。拿了那钗端详着便令她坐下,又顾这宫殿里的陈设素雅,更有别样清韵在里头,“你这里倒像是我以前住的地方,只是太素了些,你替朕打理宫廷也该照顾好自己才是。”
宋姬从前在府上偏安一隅,少有外出,更别谈和尚是公主的女皇见面了,此番册封更是难解意。
“臣妾不喜复杂,这样陈设原是自己喜欢。”
女皇点点头,抚着那双花并蒂钗道,“朕从前不知,宋姬还有这等手艺,看着不比内造的差呢。这花丝镶嵌是最难的,我记得南阳宋府,倒是每年会奉入皇宫,倒是和这个很像。”
宋姬起身行礼一拜道:“陛下容禀,南阳宋府是臣妾母家。”
她一愣,“朕记得,你当时入府是工部刘大人?”(古时友人之间常常有赠妾的行为)
宋姬想起不愿意回忆起的过往,面色凝重了一下,“臣妾与母亲是家中庶出,后来分院后到京城来,幸得刘大人收留。”
女皇见她花容月貌,又有才干,如何屈尊与人为末等妾,其间想必有什么更大的委屈才是,“这般,那你母亲可还安好?”
“得王府照拂,现下很好。”
“罢了,不这个了。朕查看历年的账目,果然要你打理宫廷是对的。这节省下来的财物,够宫廷再坚持个几年了。对了,朕闲来织锦,倒是真的了一匹霜花锻,你留着裁衣裳或是给峰儿做些新衣。”
宋姬复谢恩,未及片刻,因朝臣有要事又出去了。宋姬战战兢兢,无法知晓女皇的意思,对自己和颜悦色,甚为宽待,今日这般言语之间,更是关心体贴。
“君上,不知陛下是为什么,对臣妾母子这般好,既给权位又言语信任。”她依偎在宸君怀里,不知怎的将心中疑惑一时出来了。
夜间的风吹的墙外的枯枝沙沙作响,他身上的燥热和细腻的汗珠还未褪去,想到这个时候的女皇,必定还在灯火之下为直道与书院的事情操劳。宋姬作势打了一下他的肩膀,又将脸埋入他的肩头,她所依靠的,所有的荣耀和繁华搜来源于眼前的人,或者因为他而起。比起从前在公主府邸的日子,现在相处的时间更多些了,而她心里渐渐有着不安,女皇陛下,实在太不像一个女人了。
他听了她的话,半响才道:“你与旁人不同,一接近你,心底便十分安稳。你娴静的好处,陛下也是喜欢的。位居至尊之位,心中的事千头万绪复杂万千,身边有一个见之平和的人,也是好事。”
“君上这样,陛下仿佛很孤独似的。”
她云雨后的面上,是一种温馨而满足的潮红。为女子,是幸福,是心有所停女皇陛下,只有自己而已。
“为臣者,不言上。以后不要再这般揣测陛下了。”
她乖巧点头,报以温柔笑意。宸君看着她与女皇年少时几分相似的面容和性情,伸手捉住她的下巴。这一点自然是没有的,她身上有她曾经的影子,娴静而纯白的一面。虽然已为人母,却未被磨去原本性格里的真挚。
宸君对她是有感情的,所以一直也将她保护得很好。保护得很好,却也被女皇看的透透的。
夜风,愈发的冷。
萧山别宫金碧辉煌,是太上皇喜欢的暖色。仿佛沉溺于声色之中,便不会被恐惧和失落吞没。
是夜,琦江长公主前来拜见,远远的便斥众舞姬退下。
太上皇远远见着她来了,因着醉了只唤了一句:“姐姐,你来了。”
琦江一身玄色镶如意纹的衣衫衬托着她威严的神色,长发成髻压着两支檀木垂珠步摇,她上行大礼:“赤毓见过太上皇,吾皇万安。”
龙椅上徐徐老矣的太上皇,颓废而消极,痛苦与惊惧并存,“朕哪里来的万安,这些个孩子,没有一个是来看望朕的。权位不在,子女也在厌弃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