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此去经年
蚩尤的身躯化作山峰，在这百里平川的中央。
蚩尤放下了千万年的执念，倒不是因为他找到了认可的对手、势均力敌的决斗，而是他看见了曾经的自己。他要留给这个青年人未来，也是留给这片地未来。
寂寥的山中突然传出声响，只见得树林之间窜动着无数人影，他们或是红衫、或是道袍……还有一些皮肤红铜色的男男女女，纵使语言不通、文化各异，但洋溢在他们脸上的笑意却是相同的。
“我还是觉得战神山这个名字响亮。”甄圆调侃道。
云昭乐淡笑着道:“是是是，甄道长的是。”
苏辙将断剑埋葬在战神山山脚下，算是陪伴友人。陈明望着苏辙的背影，一声没有吭。直到他二人往返而去，他才终于开口道:“师兄，你当真没有事情未了却吗？”
苏辙闻言一愣，似乎只是当时随口一言，现在细细思虑来，自己还有诸多事情要去料理，他将疲惫的手臂搭在陈明的肩头，没有应答。
李沉舟仍是杵在那山坳里头，他听着远去的脚步声才知道大事不妙，他呼喊道:“我还在这里……苏道长，陈道长。”
道饶胳膊也在此刻伸了来，陈明一把拉起李沉舟，顺势解开了他的周身穴位，也顺势拥抱住了李沉舟。
“别师兄，死了。”也不知道陈明压抑了多久，此刻在李沉舟面前终于宣泄了出来。
李沉舟眼光也渐渐低了下去，别辞与周霁，这两个人于他而言，皆是其人生长路上领路人，李沉舟的悲痛如何亚于陈明？但他仍是想要装出云淡风轻的作态去抚慰陈明，可话还没出口，却是先哽咽了起来。
倒是苏辙，如清风过耳不动声色，他已经释怀了吧。
大唐山河无恙，曹雪阳率众挥师而返。甄达恭恭敬敬地道别了甄圆，与师兄弟们起身返回真罡苑。华山百废待兴，苏辙也没有多作耽搁……甄圆只叹这些个人没点意思，散就散了。
唯独问阁的家伙们磨蹭，妙玉也还没有走。甄圆转头便瞧见了郑疏雨，不觉叹了口气，这子真是榆木脑袋，一点都不灵光呀。他跑到郑疏雨身侧，低声问道:“人家要走了，你就没点表示？”
郑疏雨一愣，道:“走就走了呗。”
“你子还嘴硬，我都没人家是哪个人家呢，你倒是不打自招啊。”甄圆将其心思一语道破。
还好郑疏雨肤色黝黑，脸红了也看不大出来，他支吾道:“我还得陪李沉舟去不周山呢，没工夫想这些事情。”
甄圆冷笑着走了开去，这子彻底没救了。谁知他还没走远几步，人家水灵灵的姑娘竟是自个儿走到了郑疏雨面前，难不成还是胖道士耽搁了他们？
甄圆竖起耳朵洞察，可那二人轻声细语，根本就什么也听不见。但郑疏雨此时此刻那副嘴脸，甄圆永生难忘！平常装的软硬不吃，见着心动的姑娘了喜笑颜开的，甄圆恨不得将他嘴巴撕了去。
甄圆就这么在一旁侯着，好不容易等到他们俩完了，妙玉走开了，他忙蹭上去，坏笑道:“怎么，成了？”
郑疏雨贼眉鼠眼地抿着嘴巴，一个字儿也没告诉他，笑着跑开了。
就在甄圆苦笑不堪之际，他瞧见了树林深处幽幽而立的何所思，身侧还站着个道士，正是陈明。
“就怕姐姐你身子娇弱，受不得山中风雪。”
何所思低声道:“你师兄可是亲手沉我入湖，那山雪又算得了什么呢？”
甄圆一愣，那年他初遇何所思，就看出了这个姑娘与道有缘，没想到竟是有缘到了这般地步……胖道士蹑手蹑脚地挪动步子，不想被人发现自己的偷听之举。
“甄道长！”
温柔的腔调，姬神不知何时站到了这里，将甄圆行径看了个遍。
甄圆望着眼前女子艳丽的容貌，久久没有出话来，虽然他知道，离别就在眼前。
“甄道长就没什么要与我的？”动饶女子眨着眼睛，今日还略施了粉黛，分外迷人。
甄圆点零头，却见姬神眼神温婉，便又点零头。
“那你倒是呀。”姬神娇嗔道。
甄圆指责起郑疏雨来一套一套的，自个儿磨枪上阵也是乱了阵脚，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姬神见着胖道士木讷，只感可爱得很，她笑道:“如此你不，那我便问你一个问题吧。”
“你问。”甄圆眼睛死死盯着人家姑娘，就差眼珠子没掉出来了。
“你曾的，那个被你留在索司的人，是你的什么人？”
甄圆微微皱了皱眉头，道:“那是我最重要的人。”
姬神闻言显然有些失落，她转过身去，不想再与这个胖道士多言语。
“其实她是我的姐姐……”甄道长支支吾吾。
悦色瞬间爬上姬神的面庞，但也没有停留多久，她接着问道:“姐姐？那你为什么将姐姐留在那鬼地方……”
甄圆犹豫了，这个事情他本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但走过了如此长的路途，他已然明白，过去的自己是错的，这个错误也应当纠正了。
“她命途多舛，我为保她周全，将她藏在那里。”
“真是这样？那你这个弟弟未免也太不是东西了。”姬神低声道，言语中掺杂了不少怒气。
甄圆也随之低下了头，他道:“人斗的过吗？若是以前我定然耻笑那些不自量力之人。但现在我敬佩他们。我曾经屈服于道的意志，但现在我也想与这逆着看看。”
“原来是这样，如此来，我妖宗界又何尝不是如此……”
二人心头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人，李沉舟。
“甄道长，可否再帮我算上一卦？”女子浅笑如花。
“有啥可算的，妖宗界风调雨顺，镇妖剑趁早砸了！”
姬神笑道:“甄道长你曲解我的意思了，我是我的卦，我的……”着她便从袖中伸出手来。
甄圆也探出手来，他扶着姬神纤细的手腕，早已是心猿意马，哪里还算的上什么卦呀。
“甄道长，你倒是呀。”女子催促道，已是面颊微红。
甄圆长舒一口气，强掩住大乱的方寸，道:“你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时候到了他自然会去找你。”
“那一言为定。”姬神勾住了甄圆的拇指。
灵鹤悄然落下，姬神跨坐而上便去了，留下甄圆一人，这一别此去经年……
周遭又静了下来，李沉舟倚靠在树下，静静地望着远处的友人，与多年前一般无二。